琤华(一)

鸣艾 此情可待成追忆,当时只道是寻常。
欲要涅槃,必先引火焚身。
  “殿下,咱们真的要走?”红萼看着在榻边收拾包袱的琤华长公主,吃惊地问。
  
  琤华生在宁国的帝都恒城,长在宁国的帝都恒城,整整二十三载。先帝早逝,等她异母的皇弟登基,被封长公主。直到如今,她被皇弟赐婚给上将军林迢。
  
  “自然。当今圣上的心思难测,本公主岂能答应嫁给小我五岁的林家小子这桩事?”琤华身姿窈窕纤细,一边忙着手里的动作,一边回道。
  
  红萼疑惑,道:“那殿下为何不直接去向陛下退婚呢?”
  
  琤华回道:“退不了。林迢乃宁国的功臣,陛下赐婚是为了彰显他的嘉奖之意。身为宁国的长公主,我无法违逆皇命。”
  
  红萼叹了声气,道:“好吧……”
  
  残阳如血,夜色渐渐地四合。
  
  身为贴身婢女,红萼遵命帮琤华打点要从长公主府带离的东西。
  
  红萼问道:“那殿下,您要去哪里?”
  
  琤华答道:“恒城在北方,我想越往南越好。”
  
  铜镜前,红萼放下琤华平日常戴的首饰,去点寝屋的蜡烛。很快,屋子里便烛火通明。
  
  琤华看见红萼收拾得细致,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必带,到时再安置。”
  
  “是。”红萼回身,答。
  
  琤华又道:“帮我研墨,我要写信给陛下。”
  
  书案边,琤华的发丝如瀑,纤细的影子随着烛光轻曳。红萼在一旁给她研着墨,只见琤华在纸上写道——
  
  陛下亲启:
  
  皇姐久居恒城,深觉终日无趣,愿下江南一遭,小住一段时间,替陛下体察民情,还望陛下体谅。
  
  长公主琤华亲笔
  
  
  光阴转瞬,数日后。
  
  长公主的车架驶离恒城。琤华携着红萼一路舟车,到达江南边陲的曹县才停下。
  
  曹县不算发达,但景色静美宜人——绿柳垂堤,河湖滚绿,清风习习。
  
  琤华站在船头多时,一路称赞。
  
  抵岸后,琤华给了红萼一些银票,叮嘱道:“我们去看看卖宅子的地段,记住,要用你的名义买下来,不能透露本公主的名号。”
  
  “奴婢知道了。”红萼收着银票,道。
  
  琤华的亲笔信被呈至皇帝的跟前时,大宁国的国主殷原不无惊讶。
  
  一旁呈信的内侍侯公公颤颤巍巍地道:“陛下……长公主这……这……多少有点任性。”
  
  年轻的殷原沉吟一番,摆了摆手,道:“朕清楚,她这个长姐不信任朕。罢了,林爱卿如今还未还朝,且允她在江南一带逛一逛。”
  
  
  
  ***
  琤华与红萼暂在驿馆小住几日,不日后,新的宅子置备妥当,可搬进去住。
  
  宅子的四周,环境幽静,出行便宜。红萼遵照琤华的嘱咐,招了相当的婢女和小厮进去。
  
  她们在江南的日子,渐渐地安定下来。
  
  这日,红萼跟着琤华出门闲逛,遇到衙门张榜,曹县的百姓围观者甚多。
  
  琤华带着红萼,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喃喃地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红萼亦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两人的身后走过来一名老者,插话道:“这位小姐,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姘山山头的匪患横行,搅得山脚的百姓不得安宁,可是姘山山势险峻,官府抓他们不到,如今正征召壮丁上山剿匪呢。”
  
  琤华出门一下午,头上戴着帷帽。日渐暮,晚风轻拂,薄纱在她眼前摇曳。
  
  她的身姿婀娜纤曼,在人堆里十分惹眼。
  
  琤华心中了然,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老者见她身单体薄,好意道:“如今的日子可不太平,像小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早点归家为妙。”
  
  琤华的心底,随之泛起一丝警觉。
  
  老者向她告了退,便离去。
  
  红萼见榜前的百姓议论纷纭,微微蹙眉,道:“殿下,为何奴婢觉得,老人家的说话的语气有些慑人?”
  
  琤华闻声抬头,望了一眼西边天宇深蓝的颜色。
  
  天要黑了。
  
  琤华带着红萼,往住宅处走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地稀少。月亮升到屋顶,落下一缕清辉。
  
  
  “啊!殿下,有个黑影!”琤华的耳畔,忽然传来红萼的惊呼声。
  
  她回头,见红萼顿在原地,一脸骇色。
  
  红萼对上琤华薄纱后面波澜无惊的眸子,眼神发慌。
  
  琤华见状,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才朝红萼道:“哪里有影子?你看晃了眼。”
  
  红萼不敢动弹,伸出手指,指了指离她们身侧不远的小巷,道:“黑影在……在里面。”
  
  琤华闻言,目光扫过小巷口。小巷巷口,只有一角被月色照到。
  
  她绕过红萼,一步一步地往小巷靠近。
  
  琤华的眸中,狭长的巷道,往漆黑深处延伸。忽然,一点微弱的喘息声传入她的耳中。
  
  琤华略惊,双眼看向黑暗的角落里。
  
  一只粗砺的手,从暗处伸出,用力地攥住琤华的手腕。攥着她的那只手掌布满血痂,轻摩着她腕骨处极薄的肌肤,有丝痒意。
  
  “啊!”琤华惊呼一声。她试图挣脱,奈何对方的力气实在很大。
  
  藏在暗中的男子,使了使劲,将她拉了过去。
  
  “别出声!”男子声音虚弱,但语气强硬,听上去很年轻。
  
  黑暗中,琤华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一点轮廓。
  
  男子见她只是寻常弱女子,很快便松开了手,仍然再次强调:“别出声……”
  
  被整这么一出,加之脑海中想起傍晚时,老者警示过的话,琤华的心“咚咚咚”紧张地跳着。她察觉男子受伤严重,趁机跑出了巷子。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红萼忧心地问。
  
  “巷子里有个男子,他受伤了,我们赶紧走!”琤华握过红萼的双手,压低声音,道。
  
  “哦!”红萼连忙点头,跟着琤华,往住宅的方向,抬腿跑了起来。
  
  直到,琤华看见住宅大门前,那两盏明亮的灯笼,她的心底才松口气。
  
  
  是夜,寝室内。
  
  沐浴更衣后,琤华坐在榻上读书。
  
  白天头上戴着的帷帽被摘了下来,她的脸上很是素净。
  
  这时,红萼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安神的汤。
  
  红萼将粥放在案几上,道:“殿下,这汤有安神的作用,您记得喝。”
  
  琤华闻言,略微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红萼在长公主琤华身边伺候多年,识得几个字,见长公主手中书册的题目为《资治通鉴》。此书,红萼不理解,不过,她跟着长公主拜访御史大夫时,曾在府上的书房内见过这本书。
  
  琤华放下书册,端起安神汤,浅浅地抿了一口。
  
  红萼又道:“殿下,五六月份花儿开得盛,您本就花粉过敏,外面又不太平,咱们还是少出去为好。”
  
  琤华的头顶之所以要戴帷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用来隔绝花粉,以免起红疹。
  
  闻言,琤华点了点头,脑中想起了小巷里,那个虚弱的男子。
  
  琤华觉得,男子不是山匪。这附近离姘山尚有距离,而且,男人说话的语气像要躲什么。
  
  但,不论怎样,那时琤华被他攥住时,委实受了惊。
  
  
  
  ***
  
  翌日,早晨。
  
  琤华尚在清梦之中,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骚动声。
  
  “天呐,院子里有个男人!”婢女惊叹道。
  
  “啧,他不会死了吧?”小厮道。
  
  “这人是谁啊,翻墙进来的吧?墙上都是血!”
  
  “他到底死了,还是活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将琤华吵醒。
  
  琤华逐渐睁开眼睛,掀开褥子,起身。
  
  门外,红萼闻声走近人堆,喝道:“吵什么呢,主子还在睡觉!”
  
  众人这才敛声。一个婢女指着地上的男子,道:“红萼姐姐,有个陌生男子闯了进来!”
  
  红萼走上前,看见昏倒在地上,全身受伤严重的男子。
  
  不等她做反应,琤华推开房门。她穿着中衣,看见门外立着一众家仆。
  
  琤华方才听到他们议论,视线落在男子身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萼不清楚,只道:“这厮自己悄悄爬墙进来的,奴婢这就将人给弄出去。”
  
  红萼朝小厮们使了使眼色,他们心领神会地去扛男子。
  
  殊不知,随着众人的议论,熟睡的男子,意识渐渐地苏醒。
  
  男子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嫩绿的浅草。
  
  他已经被小厮架起胳膊。
  
  林迢彻底地清醒,他粗略地扫视四周,语气虚弱却坚定,道:“滚开!”
  
  小厮急急忙忙地要把他送走,林迢只好使力,将这些人挥开。
  
  由于用力过度,伤口裂开。
  
  “啊!额……”林迢隐忍地叫着,赶忙拿手掌捂住伤口。
  
  小臂已然在溢血。
  
  小厮们被推倒在地,婢女们见状,纷纷惊骇地捂嘴,无一人敢靠近他。
  
  红萼见状,走到琤华的身前,做好防御状。
  
  红萼怒喝:“哪来的浪子,胆敢私闯民宅!”
  
  林迢闻声,抬起头,看着红萼。他的五官被一块块的血污覆盖,拧成一团。
  
  琤华拍了拍红萼护着她的手臂,示意她放下来。
  
  她绕过红萼,走出寝室的门。
  
  琤华听出男子的声音,他是昨夜小巷里的那个男子。
  
  琤华不敢轻易靠近他,只是站在离林迢不远的地方,警惕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青天白日,想要劫色不大可能。倘若他想劫财,琤华能不吝给些金银珠宝,希望他不要伤害旁人。
  
  林迢昨夜跟着她来的这里,只是想暂借此处栖身。他被人追杀,极不容易才躲过一劫。
  
  他现在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林迢感到无奈,躬身解释道:“很抱歉,打搅了贵府的安宁。昨夜我只是暂时栖身,现在即刻离开。”
  
  话毕,林迢转身,一撅一拐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琤华的住宅很大,他只能找路出府。
  
  琤华顿在原地,不敢轻易出声,不敢挪动一步。
  
  这便离开了?
  
  婢女和小厮们纷纷感到疑惑:真的假的?这人好生奇怪。
  
  清晨的日光和薄雾笼罩在林迢的周身,衬得人的身姿挺拔坚毅。
  
  林迢没有走出几步,很快,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逐渐地头昏眼花。
  
  “嘭!”林迢的鼻子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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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3365 投稿日期:2023-8-21 21:2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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