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也是一个小公主。
也会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听她讲故事。
也会戴上爸爸的眼镜假装看报纸。
也会背起美少女书包去上学。
如今,那只是一个黑白的梦。
梦里是我抱着脏兮兮的小熊。
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地在哭。
01】
冬天。呵气成霜。冰冻三尺。
天很快就黑了。村落间弥漫起来的烟雾,被渐渐亮起来的灯光照射出一团团黄晕来。
我坐在枯死的树干下,手在脚边的泥沙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偶尔抬起头,看见了那闪烁不断的星。
很冷,但也习惯了。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很瘦弱的约40多岁的男人走进了家里。不,应该说是舅父的家里。
隐约的不安。
于是我轻声地走到舅父房间的窗外,踮起脚尖,便看见了舅妈刘云凤扯着嘴角在笑,边笑边与那个男人攀谈着。
我拉长了耳朵,脸色瞬间发白。
02】
那种声音。
那种让人听了全身发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恶魔的声音。
始终在耳边萦绕。
仿佛是死神,毫不留情地把我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抽走。
——你还是单身的吧。找不到人替你继承香火。
——我……我穷……
——我有个人,她是我的侄女,你要不要。
——能生孩子吗?
——当然能。
——好,我要。多少钱?
能生孩子吗?……多少钱。……
……多少钱。
03】
我用手捂着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直觉告诉我,我得赶快离开。
于是我拉开腿向外跑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靠着墙的锄头。倒下来的锄头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屋里谄媚地笑着的人。
“谁。”尖锐的声音。
“婊子,敢给我逃走。快!我们快追!”看清楚屋外的人后,刘云凤的脸沉了下去,然后对着那男人喊了声,拔腿向屋外跑去。
这可是笔大生意,绝对不能就这么让她跑了!
04】
不知跑了多少路,不知穿过了多少屋子。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仿佛这黑暗的路没有尽头。
而我,就在那样的路上奔跑着。耳边是呼呼的北风,身后是刘云凤尖锐的叫声。
突然,我感觉身体失去重心,然后便跌倒在地上。
瞳孔慢慢地放大,映入眼帘的是沾满泥土的磨掉了皮的劣质红皮鞋。然后便听到了那尖酸刻薄的声音。
——该死的,你既然敢跑,我让你跑……
05】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噩梦般的晚上。
你揪着我的头发,在我身上用力的掐着,嘴边是说不完的咒骂的话。
那个男人站在旁边,双手环在胸前,一句话都没说。
周围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围着在指指点点。
然后我就被你拖回了家里,关在柴房,两天两夜滴水未进。
耳边是你恶狠狠的话:好好反省!
……好好反省……
06】
我被那男人带着走的那天,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看了。他们围在一起。有叹气的,有暗笑的,也有擦着眼泪的。但没有像电视里的偶像剧那般有人冲出来喊:放开她!
他们只是在看戏,看一场很真实很真实的戏。
我突然大声地笑了。天花乱坠。笑着笑着,眼泪就慢慢淌下了。
一个妇女轻声地和旁边的几个女的谈起来。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作孽啊,谁叫她有那么一个舅妈。
——对啊,对啊。不过,刘云凤也不容易啊,养了她5年了呢。
——呵呵,她是去继香火的,以后就能吃好的穿好的咯,要养身子嘛。
07】
再次被人当东西卖是一年后的事。那男人数着手上的伟人头。斜眼看了看我,厌恶的说道:“这一年你吃好的、穿好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留你有个屁用,现在有人要你最好。哈哈……”
然后用手沾了沾口水继续数着伟人头。
“妈的,亏了两张。”
我“呵呵”地笑着坐在墙角,把弄着耳边的头发,晕暗的灯火照射在蜡黄的墙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连忙起身在柜子里、抽屉里翻着,耳边响起那男的恶狠狠的声音:“妈的,你到底在干什么?”但我没管。
后来我终于在一个破袜子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支笔油断了几节的笔芯。
然后我蹲在桌子旁,捡起被撕掉揉成一团的日历纸,用笔芯在皱巴巴的纸上写着。
看着那斜斜歪歪的字,我咧开嘴笑了。但突然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的笑容扭曲。我回过头,便看见一扫把劈了过来。然后是那男的咒骂声:“该死的,你竟然把这里弄得那么乱,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冷冷的风吹过,那张日历纸被吹落在地板上。朦胧的月光照射着,纸上有几个斜斜歪歪的字。
——妈,我好辛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