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

　　再次醒来，自己是身处于那两个地方的交界处。他用左手支地，闭上双眼，把冰凉的右手抚在脸上，让冰冷慢慢渗入皮肤，让自己慢慢地从意识朦胧变得清醒。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想着这令人头痛的事情，慢慢想着，却也想不出头绪，头竟然真的痛了起来。这到底是哪里啊？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有着天壤之别的地方？自己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的头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仿佛，要炸开一样。过了一会，他把手拿下来，把头扭向风景秀丽的地方，他不想看另一个地方，那太恐怖，太令人绝望。他就这么坐着，或者说他不得不这么坐着，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看来他的预感是对的。没过一会，那两个“他”出现了。一个魔鬼般令人恐惧，一个天使般圣洁。然后，他再一次惊讶，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他”！那个人不但和他的长相一样，而且，装扮也是相同的。那个人也出现在两地的交界处，就在他的正对面。那人微笑，发出与他相同的声音：“你好。”他没那么惊奇，因为，这个人出现给他的惊奇，远远不及前两个人出现时给他的震惊。他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你……好。”

　　那个人依然笑着，说：“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两个地方是哪里、我们三个又都是谁吗？”他说：“想。”说罢，他深深地吸气，呼气，平复了紧张的心情。那个人说：“那好，我告诉你吧。”

　　“知道吗？你。这是你的心灵，是你真正的心灵。你很奇怪吧，为什么心灵会有两个？其实，这里只有一个是你的心灵，另一个，是面具。是你无意识或有意识地给你心灵戴上的面具。那么，你认为，哪个是你真正的心灵？”

　　他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那个有草坪、有河流的。”“哈哈哈……”那个人笑了，“你还真是高看自己。其实你的心灵，是那个贫瘠不毛的地方哦。”他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可能？”那个人说：“怎么不可能。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呢？没有理由对不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不信的话，就去问问你的心灵。”说罢，那个人指了指站在恐怖地带的那个恐怖的人。

　　他看向那个人，那人依然是一脸的狰狞笑容，很大声很大声。看见那个人，他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而且会冒冷汗，会打冷战。那个人说话了：“没错。那个地方才是你的心灵。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啊……你花了太多的精力在面具上了。我很恨你啊，知道为了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吗？就是因为你啊，是你啊，让面具变得像是仙境一样，让那个面具里的人，像是天使一样……这全都是你害的啊！”那个人的声音虽然是和他一样的，但是那么幽怨，像是从地狱发出的一样。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个像是天使一样的人也说话了：“我呢，应该谢谢你。是你让我这么美丽的，而且也是因为你，这个面具才会这么美好。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这时，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说：“你，很可悲。你不认为戴上一个面具很累吗？为了你所谓的人缘，花那么多的精力去铸造这个面具，而放任自己真正的心灵变得那么空虚……其实你很麻木的吧？戴上这个面具之后，你真正的快乐过吗？答案是没有是不是。你……真的真的很可悲啊。”

　　他蹲下来，抱住头，也许是被他们的话感染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有什么办法！把真正的自己呈现出来，我会有什么？人活着的目的中，人缘难道不重要吗？就算是现在改变，把所谓的面具摘下，那我之前的努力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我该怎么办？除了这样下去，我还能怎么样？……”

　　……他渐渐地跪在了地上，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的心灵，正在渐渐死去。

　　他真正的心灵渐渐消失，面具正在破裂。

　　那三个人也逐渐消失。那个站在交界线中间的人无限遗憾地说：“如果你的意志够坚定，你就可以把自己的心灵和面具融合的……可惜，你实在是太脆弱了……”

　　声音还在四周萦绕，只是，那人却再也听不到了。他的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