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街夜色渐浓，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林晚星的脚步有些迟疑，皮鞋尖总也踩不准沿街的盲道线，索性放缓步调 —— 没关系，他说过期限不变，她还有时间慢慢走过这满是街灯、行人和斑马线的街巷，赴这场迟了五年的邀约。
　　巷尾的 “拾光中古” 还亮着暖黄的灯，光线透过玻璃窗漫出来，温柔地裹住那些泛黄的书信、掉漆的怀表，还有架琴键泛白的旧钢琴。五年前，她和沈知远总爱来这里消磨时光，他常指尖划过货架上的旧物，说每一件都藏着别人未完的故事，那时的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感情也会变成这般 —— 被胡乱折叠，成了待价而沽的回忆，静静躺在时光的角落。
　　推开门，风铃轻响。沈知远正低头擦拭一只带裂纹的陶瓷猫，指尖在破损处轻轻摩挲，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段过往。听见动静，他抬头，目光与林晚星相撞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但林晚星忽然懂了，那种无需言说、便能读懂彼此眼底讶异与释然的感觉，就是曾经不以为然、如今却觉得无比昂贵的默契。他们早已不是青涩懵懂的年纪，没必要再兜兜转转、犹犹豫豫，沈知远先开了口，声音像蒙了层旧纱，带着时光沉淀后的温润：“来了。”
　　“嗯。” 林晚星应了一声，在对面的藤椅上落座，目光不自觉扫过墙上挂着的老照片，“你说要清些东西，我来看看。”
　　“主要是这些。” 沈知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金属合页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叹息。盒子里装着十几封未寄出的信，有的信封上只潦草写着 “晚星收”，有的连地址都空着。那是他们分开前，沈知远每晚在台灯下一笔一画写下的，满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总没勇气递到她手里。
　　“这些年，它们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被折叠在角落，没人触碰。” 林晚星拿起一封信，指尖抚过纸面深浅不一的褶皱，仿佛摸到了当年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那些年，两人都在这座被霓虹裹着的忙碌城市里挣扎，她加班到深夜，他会裹着寒气在公司楼下举着热奶茶等；他出差在外，总会给她寄各地的明信片，背面写满细碎的牵挂，可偏偏在谈婚论嫁的关口，一句 “我还没准备好”，让原本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
　　沈知远给她倒了杯温茶，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再聊聊过往吧，就当给这段故事，好好结个局。” 他说起他们第一次约会，在街角的馄饨摊，她把不爱吃的香菜都挑到他碗里；说起她生日那天，他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项链，却在一次争吵中被她赌气摔在地上，后来他趁着夜色偷偷捡回来，一直藏在这个铁盒里，没让她知道。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很多话可以以后再说，很多遗憾可以慢慢弥补。” 林晚星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直到你搬走那天，我握着你留在玄关的钥匙，才突然明白，有些话一旦没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有些人一旦转身，就再也追不上了。”
　　沈知远沉默了片刻，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打开的瞬间，那枚熟悉的项链映入眼帘 —— 当年摔断的接口被精心焊好，还额外镶了一颗小小的珍珠，像是给这段不完美的过往，添了一抹温柔的收尾。“这几年我常常想，要是能颠转时光就好了，可后来慢慢明白，就算重来一次，以当时我们的固执和懵懂，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他的声音很轻，“那就放这吧，如果你想带走也可以 —— 留一些怀念，不用刻意去忘记。”
　　林晚星看着项链，忽然笑了。窗外的街灯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是给彼此镀了一层透明的膜。那些斑驳陆离的过往，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与牵挂，此刻都无所遁形，却也不必再刻意掩盖。她知道，余下的人生还成色尚新，他们或许不会再并肩走下去，但这段交织纠缠的过去，会成为彼此心底最珍贵的收藏 —— 不必和陌生人提及，却会在某个安静的深夜，想起时心头泛起一阵浅浅的暖。
　　告别时，沈知远送她到巷口。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林晚星回头看了眼 “拾光中古” 的灯牌，暖黄的光在夜色里格外温柔，她轻声说：“再见。” 沈知远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有些告别，不必轰轰烈烈，布置妥当了，反而更让人安心。就像那些陈列在中古店里的旧物，虽然色泽褪去、略有破损，却藏着最真实的温度，不必苦苦寻觅，偶尔想起，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