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之遇
山月不知心底事. 陈忘川
但我并不能明白我在写什么。
他总穿着松散的衣服,时常来到这个地方,或正襟危坐,或负手而立,那把叫作焦尾还是绕梁或者根本就没有名字的琴总是稳稳妥妥地被他带在身边。
他的眼界之内,是金黄色的一片——落日、落日的余晖、落日余晖里的一片荒野、荒野中央波光粼粼的江流,以及江流尽头似近似远的山巅。
不可置疑,他曾经的确很享受这个地方。一个人坐忘、一个人净手抚筝、一个人看日照惊鸿,一个人的享受。
可是现在,他的目光没有可落脚的地方,随着水波奔向了远处。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再次席地坐下,很不恭敬地、甚至略带愤懑地,奏响了一支古曲。
多么好的曲子啊!可是无人懂它的美妙。
在能感受到指腹微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深叹了一声,抬首,却看见一个樵夫正愣愣地站在距自己约莫六尺的地方看着自己。
来人见他发现了自己,于是开口道:“侬弹得真应景!”
对于这样的评价,他第一次听见,不大明白。但那双寂寞的眼,终于不再流浪,甚至跃出了一点两点的火光。
于是他笑了,眉尾的皱纹立刻就从鬓角爬了出来。
那个樵夫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日。他想起了昨日自己那样弹琴的样子被那个樵夫看到,于是有些责怪自己的不矜持,今日抚琴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
正瞑目于心中悟琴声之意境的时候,一个声音闯了进来:“侬弹得真有气势,好像那远处江水拍打着山岩的声音,那山岩仿佛要崩塌了……”
他停下了抚琴的动作,问:“你也听见了,是吗?”
“是啊,这个季节江河都要涨水啦!”
“你打完柴了吗?”
“是啦,昨天的柴棍卖了个好价钱呢!”
他听完笑了,身体微微颤动着。
第三日,他知道他一定还会来,仍穿着那身麻衣,肩上的柴棍被打理得十分整齐。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又开始了独奏,哦不对,是演奏。
可是这一次,直到他奏完,也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但是令人高兴的是,他还是看见他了,于是问他:“怎么样!为什么不说话?”
“这一段听起来太舒服了,我都不忍心打断你!”
“侬看到那条江没有?侬的琴声就像那江水涌动,时而浪起浪落,时而又只是静静地流淌,啧,太享受了。”
“侬不是一般人吧!”
“呵呵,你所言正是我所想,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呐!”
“嘿嘿!”
两人相视粲然。
后来雨疏风骤的日子很频繁,他不曾出门,他认为,他也不会出来。
等到雨后初霁,于故地拨弦,音长悠远,渐渐地从惊鸿遗落下来的羽毛四周,消散到云雾里去了。远处的山歌被一众樵夫唱得嘹亮悲切,也渐渐隐到山外去了。
一连十几个日子,屈指一算,大概可以凑大半个月了,却没有见到他来。
连山里面樵夫的歌声也听不见了。
其中定是有缘由的。但是真的,他离开之前,没能再见到他。
他背起了琴,踏上软泥,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经过残破的村庄,紧挨着又路过几座零星散布的乱坟。鸟雀顽皮,从新坟上衔来石子砸在他的脚前头,他敏感地犹疑起来,却最终没有回头,跨过去,长嘘一声。
“子期啊子期,此后山高水阔,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吧。”
安缺
丁酉年九月下旬
高中1年级 - 散文字数:1169 投稿日期:2017-11-26 11: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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