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这是谁的纸条?”老师敲着愿望墙。手指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两个字。
字体扭曲,好似已挣扎过一样。挣扎得,很绝望。
“活着。”
中秋
我是个朋友众多的人。大一刚进学校,拥有的朋友便横跨各个部门。在我隔壁寝室有位朋友,他待人温和,跟他相处的时候能感受到少年的味道。他像是从时光里面走出来的人,明明长得不是很好看,却拥有一个完美少年所应该具有的所有样子。半年后,他突然改变,内向,暴躁,易怒。问其原因,听到跟他一个寝室的朋友不屑的讲。
“不就抑郁症嘛。”
我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微笑着应和。
次日,我更加用力的参加社团活动。在部门之间奔走,与校友交流一切可以交流的东西。对任何人微笑,也不与人争执。负能量疯狂的在心底积累,然后自己再疯狂的把它吃下去。每一天都在听老师对我的夸奖,都在感受同学对我的依靠。
一切都好像变得很棒。
大一的元旦,又与一群朋友爬了一座山。按百度百科上看的,这座山大概有4000多米高。我们从清晨开始向上攀爬。出发前,在留宿的寺庙里虔诚的上香,然后收拾行装,一行人乘着破晓的晨光,开始向上爬去。到了半山腰开始有雪覆盖,在那儿看到过一只兔子,远远的,孤零零的看着我们一行人。最后在我看向它的时候,它绕入一块石后,消失在雪地里。等到了金鼎,是四点多了。我们开始在金顶安营扎寨,清理地面上的枯草。枯草的跟深入土地,清理起来尤为费劲。有些草还有些微的绿色,从雪堆里挣扎着透露出来,那种想要活的、强烈的挣扎的欲望。到了晚上,气温骤降,我们不得不用枯草引火取暖。扯断枯草,留下一个个草桩,然后生火取暖。一行十来个人绕着火堆,围在一起,烤着火,讲一些故事。整个画面好不温情。只是我觉得,留下的草桩实在是有些扎屁股。
次日下山,准备期末考。然后便是第二年的学习。
2016年,大学第二年。教学内容有一项“全站仪”。听老师讲,一架仪器大概三万左右,每一组领一台,完成一项测距任务,当做期末考核。恰巧时值当年中秋,一群不浪漫的土木生竟然做出了那么一丢丢浪漫的事情。
八月十五的月亮确实圆的。透过全站仪的镜头,一群土木生拍下的月亮竟然特别好看。
我看室友兴奋的样子,问了问,“看到玉兔了吗?”
室友沉默很久,回答到,2016.8.1,我国官方确认,月球车玉兔停止工作。那只最顽强的兔子,与孤独奋斗了972天。
心脏被这句话给攥住。我笑了笑。2016年中秋,在公历9月15日。
我突然想到了隔壁寝室的朋友,还有山上的兔子,还有草桩,还有……你。
那只最顽强的兔子,与孤独奋斗了972天。而我我奋斗了四年,1460天。
元旦
到醒的时候,昏暗的太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我没有解锁手机看时间,只是仔细的看着光影移动,最后听到教学楼处传来的铃声。
从清晨第一次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九小时,216分钟,12960秒。
现在是傍晚,时间是17:00。
强忍着身体不适,下床,收拾好昨日换下的衣服。
打开水龙头。水珠打在衣料上面,在安静的黄昏发出更加寂寞的声音。倒上洗衣液,搓揉几下,然后看水流打在布料上。有小汽车顺着宿舍楼下开过,中途按了一下喇叭,发出滴的声音。安静的黄昏被划破,然后又像水纹一样聚拢起来。
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眼眶模糊了,用手背在在眼眶上擦拭了几下。最后我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又站起来洗昨日换下来的衣服。
室友是昨日下午走的,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或者陪家人,或者陪女友。而我一个人在床上,裹着被子。
在川东的冬日,是很少能见到这样明媚的天气的。刚好到了元旦,这天气好得有些过分。温暖的黄昏光芒射进寝室,我开始昏沉的进入睡眠。至今日早晨醒来,窗外的光芒开始耀眼。听了一会儿窗清晨的鸟鸣,到鸟鸣渐渐消散的时候,我又陷入了睡眠。再醒的时候,已是黄昏了。
黄昏的样子,跟昨天并无差别。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如果一个人住,千万不要在下午时睡午觉,一觉睡到六七点等你一睁开眼,看着朦胧黑黑的天空,看着空荡的房间,会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孤独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新年
烟火正盛的时候,我正睡着。
朦胧中听见连续不断的烟火炸开的声音,然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然后恍惚间听见撞钟的声音,这让哪怕是在迷糊中的我也明白了,新的一年到了。
那撞钟声仿佛是有仪式感的,让陷入沉睡的我在一瞬间醒了过来。昏暗的房间在窗外偶尔耀眼的烟花的光芒下,不间断的明亮着。我打开手机,用力的想该给谁新年问候。用尽力气后,最终给手机锁了屏。十二点已过,在一瞬间盛大起来的烟火开始熄灭,最后整个世界再度陷入安静。我抱着被子,在一片安静中用力的呼吸。
最后在安静中陷入睡眠。
次日醒的时候,昨夜的梦清晰可忆。我按着枕头,睡过的地方果然濡湿一片。
“愿望墙嘛,得有点正能量。”老班笑着把那张纸条撕下来,然后扔向垃圾桶。纸条在空中飘忽一段距离,尽力的把两个字展现出来。然后落入垃圾桶中,陷入尘埃。
全班哄笑起来,我跟着一起笑,跟大家笑得一样。
我紧紧的吸了一口气,抱着被眼泪濡湿的枕头。静坐了很久后,终于起床了。
新的一年。加油的,活着。
周末
朋友打电话来,是叫我去网吧开黑。我应了一声,然后洗漱出门。在联盟里大杀四方,超神,三杀,四杀。然后下一把超鬼,三线全蹦。临近中午的时候身体已是很疲惫了,我伸了个懒腰,看着坐我旁边的朋友还在很努力的想C。他女朋友打来电话,那时他正行云流水操作着 的他突然顿了一下。
终结。
看着黑白的屏幕他犹豫了一会,然后掐断了电话。然后他扭头给我说,兄dei,我给你面子吧,游戏更重要,女朋友哪有游戏好玩。
我笑了笑,其实你不用给我汇报的。
然后我发起了投降,四票通过,唯一的反对票是我朋友。
“尼玛啊——”我朋友还没说完,我便结账下机。
“该走了。兄弟。”
朋友锤了我一拳,然后结账下机,下一刻就拿手机重拨了电话回去。
被挂了。
我对他笑了笑,表示无能为力。
偶尔周末是会去看电影的。A君打了电话过,后然后是B君打过来,再然后是C君。最后一大票人进了电影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给我一种电影院被包场了的感觉。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败类,从头到尾都在给我喂狗粮。
我象征性的反抗一下,满足他们的优越感。
有人羡慕我朋友众多。我环顾周围,只是在笑。
医生
有个朋友爱好看心理方面的书籍。后来感觉学有所成,跟我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样话题就偏了。
“要不拿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可能是她是按书上的测试题拿来测试我,然后给我分析出了一大堆毛病。我眯着眼睛笑,对,你说的都对。
坐我旁边的一个成年人诧异的看着我。
知道我跟朋友聊天完毕,他突然问我,你孤独吗?
我,我怎么会孤独?
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讨厌这个世界,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吗?他又问我。
怎么可能——我只是,讨厌自己罢了。
好像他变得有点严肃,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他很惬意的跟我交谈,知道我们分别的时候。
你,你有抑郁症吧。他问我。
怎么会呢?我笑着回答,异样灿烂。
成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职业。
心理医生。
我抬头看他,眼神凌冽,没有悲欢。
笑话
下次再次聚会的时候,茂茂把这件事当做笑话给人讲。
有人过来拍我肩,对我说,兄弟,听说你被判抑郁症了啊。
然后有人接着问,抑郁症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那种感觉全世界都背叛我了的中二感?
然后是跟着的肆意笑声。我跟着他们笑,然后问,你看我,我像是抑郁症的样子吗?
我的右手放在胸口,微微的握紧。
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行了行了。”茂茂过来打断话,“这一把开了,把对面打爆,谁蹦谁是狗。”
好啊——我笑着回答。
重生
今天天气很好。
我坐在栏杆上看江。沙船驶过,水纹被打散开,然后又慢慢的合拢。江面是不可能平静的,沙船行驶过的水纹交叉,然后淡去。有人在江边钓鱼,草帽盖在脸上,然后躺在草坪上小憩。
我听着周围的声音。
我想,能走到心里面的静,不会是盛大过后的万籁俱寂。而是在一片平和中隐约存在的声响。
我展开双臂,感受着来自世界的安宁,然后越过栏杆。
如果有人看的话,会看到片刻后,一张名片从水底浮上来。上面有几个清晰的文字,心理医生。
“你讨厌这个世界吗?”
“这个世界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讨厌她啊。”
“那——”
“我只是讨厌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