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工记
冰狂
比如用地中湖畔的雪津草每天擦洗它三遍;每月一度的圣水日到神殿去领取免费圣水,省下半碗不喝,回来浇在小窝里;用羽扇豆磨成的浆汁在它上面画上火焰、雪花、树木的符咒。
寻工记
每年春天的麦雨节,家族里的老人都会将藏在冷库里的宠物蛋拿出来,一人一个分给十二岁以下的小孩,从九岁开始,每年都能领到一个。
宠物蛋是古浪城宠物协会统一发放的,外貌都差不多,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物种,运气好的话会有六翅天马、裂翼兽这种极品存在,而运气差的,可能会是一只彩纹蜂,除了给你采点儿蜜舔舔嘴之外,没多大用处。当然,对喜欢甜食的女孩子来说,它绝对是最理想的宠物之一。
我已经领了三次了,今年是最后一次。也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邪,前三个宠物蛋孵出来的是一水儿没用的小东西:挖洞仓鼠、黏液蜗牛和柔软虫。光听名字就知道它们没什么大作用,我最多在寄信的时候让黏液蜗牛替我黏一下信封,仓鼠嘛,丢在家里的小箱子里喂得胖嘟嘟的,柔软虫倒是有趣一些,没事的时候我就把它拿在手上当泥巴捏着玩。反正怎么捏它也不痛。
我的堂妹领了两只宠物蛋,一只小耳朵猎犬,一只巨嘴鸟。她经常带着这两个凶巴巴的宠物来找我,嘲笑我那三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
“哥哥啊,我总是觉得,你抽到的这三个宠物,是给我的宠物做零食用的呢!”
猎犬朝仓鼠露出牙齿,巨嘴鸟不怀好意地盯着蜗牛和柔软虫,口水嗒嗒地从它那可恶的大嘴里滴下来。
“离他们远点。”我生气地说。
“哦哦,野兽大王生气了!”堂妹冲我做了个鬼脸,跑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回到自己屋里。今年领的第四只宠物蛋,正静静地躺在我特意为它做的小棉花窝里,丝毫没有奇异的光华。为了让它沾点儿灵气,我还专门去城西的铁匠铺借了几块火晶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宠物蛋旁边。听小豆腐说,他那只火焰兽就是这么孵出来的。虽然这个方法很不靠谱,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除了火晶石之外,我还想了许多别的增益方法。比如用地中湖畔的雪津草每天擦洗它三遍;每月一度的圣水日到神殿去领取免费圣水,省下半碗不喝,回来浇在小窝里;用羽扇豆磨成的浆汁在它上面画上火焰、雪花、树木的符咒……我在前三只宠物蛋上面花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如花在这一只上的多,总该有个好点的收获了吧!
三个月之后,在其他小孩的宠物蛋陆陆续续孵化出来很久之后,我这颗宝贝蛋终于有动静了。蛋壳裂开第一道缝隙的晚上,堂妹帮了一大帮子小孩来围观它。他们手里都捧着刚孵化出来不就得小家伙,有几个我特别眼馋。
蛋壳轻微地响了一声,“咔擦”,裂开一个小口子,然后越裂越大。
“这是什么?黑黝黝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啊。”
“石头?”
“怎么可能!它在动啊!”
“穿山甲?”
“也不是——看,看!它伸出触角来了!”堂妹显得比我还兴奋,“啊,我知道了,是羊螺!哈哈哈哈……哥哥,你费了那么大劲儿,就孵出一只螺来!”
我沉默着,过大的打击已经把我弄得麻木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螺成年后可以长到山羊那么大,而且螺壳中空既可以在水里浮游,也可以在陆地上行走。但是速度非常慢,在湖里常常是被水怪捕猎的对象,因此,很少有真正能长到山羊那么大的,就算它长大了,又能做什么呢?
围观的孩子拍拍屁股站起来,纷纷散去了。我把拳头大的小羊螺从窝里捡起来,放在手上。它怯怯地伸出触角,四下张望了一下,碰了一下我的小指头。
……软软的,很可爱的感觉。
挖洞仓鼠圆嘟嘟地凑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成员,黏液蜗牛可开心了,它把小羊螺当成了它的同类,呼哧呼哧爬到我的手上,伸长了触角向它打招呼。柔软虫也友好地变成一块小被子,将自己搭在小羊螺的壳上,还不时掀起一角给它扇风。
“你们倒是相处得挺好嘛!”我看得直乐,心里的难受也渐渐消失了。记得在柔软虫孵出来的那一天,我泄气地掉了眼泪,妈妈笑着为我擦脸,说:“什么宠物都有大用处,就看你怎么用它们了。你瞧,妮娜不就做得很好吗?大家都说它是全城最棒的面包师呢!”
她说话的时候,妮娜也温柔地把头靠过来,用温暖的舌头舔掉我的泪水。妈妈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哦,忘记说了,妮娜是一条火龙,骑士们梦寐以求的宠物。可妈妈毕生的愿望就是开一间面包铺,因此,一条火龙对她来说实在很不合适,而且食量不小。但妈妈最终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现在,妮娜的工作是给面包炉吹火,她很会控制火量,烤出来的面包焦香四溢,路过的人都会流口水。
很快,两年过去了,我长成了十四岁的小伙子,该出去找第一份工作了。妈妈和妮娜为我烤了一百只面包圈当路上的干粮,妮娜一边吹火一边掉眼泪,弄得炉火熄了无数次,烤出来的面包也咸咸的。
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最好找工作的地方是哪里?
当然是码头!
无论是做体力活,还是加入冒险队,或者寻找前往其他城市的车队或船队,码头都是最好消息来源地。我不想去冒险,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还是先做点零工攒攒钱再作打算吧。
我在码头旅馆租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付了一星期的定金,一共二十一个铜板,然后出去打听工作。做搬运工每天可以挣十几枚铜板,去掉饭钱和每天能攒七八块钱呢。我美美地作着打算
第二天清早,我站在人潮汹涌的码头上,不知所措。本以为搬运工这种又苦工钱又少的工作没人会来抢,没想到,我刚站到那个工头面前,就被好几个人挤开了:
“兄弟,缺人吗?我有的是力气呢!”
“你就一个人的力气,瞧我的宠物,深山熊!谁有它力气大哇!”
“哼,深山熊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有六足象呢!”
人群哑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工头把那个拥有六足象的人领走了。大象滑稽地扭着屁股,一路耀武扬威。
我从来没有如此沉重地感受到宠物的重要性。一只会挖洞的仓鼠,一只会粘信封的蜗牛,一只会变形的柔软虫,一只……个头很大走路很慢的羊螺。这就是我拥有的全部资本。
我想,如果我是招工的人,也不会选择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的。
一百个面包圈很快被我、仓鼠、蜗牛和柔软虫分吃完了,主要是仓鼠吃的(大概吃了七八十个)。羊螺吭哧吭哧地从附近找了几条别人不要的小鱼干,依然饿得头昏眼花。可我没有余钱给它买鱼了。
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我决定加入捕鱼这一行。至少能填饱肚子。
“你会捕鱼吗?”我问羊螺。
羊螺迟疑地缩起触角,慢慢爬到湖边。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隐隐有鱼群游来游去,渐渐激发出了它的狩猎天性——
“扑通!”
他下水的声音活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湖里。我看着他笨拙的大壳一晃一晃消失在晦暗不明的水中,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这只笨笨的羊螺,说不定游着游着就迷路了,再也回不来了呢!
我无聊地坐在码头的木桥上,黏液蜗牛扒在木板侧面期待地伸长脖子望着水底,反正它黏性强,也不怕浪花把它打下去。仓鼠可怕水了,紧紧贴在我身后一动不动。至于柔软虫那家伙,,我找了半天才发现它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灰色的小鱼鹰,正冲鱼儿抛媚眼呢。不过鱼儿一条都不搭理它,晃着尾巴游到远远的地方,被别的渔人捕上船。
我饿着肚子看它们捕鱼,心里寻思着要不要花光剩下的钱去买一张渔网。
太阳落到湖里了,羊螺没有回来。月亮从湖里升起来了,羊螺还是没有回来。
渔人们纷纷收起网,打算回家了。我赶紧离开木桥,蹦到码头上,打算叫住他们买下渔网,可是仓鼠吱吱叫了起来,我回头一看,羊螺湿淋淋慢吞吞地从木桥下面探出了它的壳尖。
大概花了比下去多十倍的时间,羊螺才来到了木桥上面。它从来没在水里潜过那么长时间,我着急地跑上前去,想瞧瞧它有没有受什么伤。湖岸附近看起来太太平平,可难保没有什么水怪啊。
羊螺慢吞吞地撅一撅自己的壳,“扑哧”一声,我被它喷出的一大片水浇了个透湿,顺带着身上还挂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我喜出望外:晚饭有着落了!
在码头外面的小树林里,我点起篝火把几条大鱼烤熟了。仓鼠吃了两条,我、羊螺和黏液蜗牛分吃了三条(蜗牛最好养,给它几粒与眼珠就够了)。当我想起要喂柔软虫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被一根树枝压住了,它奄奄一息,身上的温度高的惊人,活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黄油。不过当它闻到烤鱼的香味时,顿时精神了,挺起身子将身体前端变成鱼鹰嘴的形状,一口吞掉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我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回到地下室美美睡了一觉后,我出门为其他三只宠物,呃,还有我自己,寻找新的工作。这回我的运气出奇地好,一艘正在码头上被检修的船折了杆子,杆子吱吱呀呀地倒下来,下头的人马上要被砸到了。
黏液蜗牛被我用力扔到杆子的断裂处,迅速分泌出大量黏液,险险地将断成两半的杆子粘住了。上半部分杆子在离地一两米的地方摇晃着,就是没有掉下来。
修船工擦了擦冷汗,跳下船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多谢你和你的宠物!我从没见过如此强力的胶水,比钉子还好使!——对了,这黏液防水吗?”
于是修船工又用力摇了摇我的手:“就这么定了,小兄弟,让它协助我们修补这艘船吧。”
告别修船工,我的口袋里多了三枚叮当高采烈。靠蜗牛的本事,我们以后就不愁饭钱啦!当然,谁也不愁钱多,再去找三份工作,我就可以……
我继续在码头上溜达,心里美美地做着发财梦。这时候,脚边传来一阵婴儿的号哭声,我从白日梦里惊醒,发现自己把这孩子的贝壳船踩碎了。
“呜哇——”
尖厉的哭声让我汗毛倒竖,急忙向他的母亲求助:“对不起,我没有看到这个东西,请你告诉我,怎样让他停止哭泣?或者,我再去给他买一只新的贝壳船?”
“实在抱歉,我也无能为力。”那母亲一脸为难地说:“她身边那只山熊宠物也搭着爪子,一脸为难,”只要这孩子一哭,没两三个小时是停不了的,用什么新玩具哄都不管用。”
“什么新玩具都不管用?”我绝望地重复了一遍,,就见柔软虫飞快地从我的口袋里钻出来,蹦到那孩子身上,身体猛地胀大,变成一只正在咆哮的猛兽脑袋——当然,它只能模仿一下外皮罢了。孩子吓了一跳,竟然忘了哭,愣愣地瞅着它。
见恐吓手段有效,柔软虫改用温暖手段,一会儿幻化成摇曳的大丽花,一会儿幻化成滑稽的小肥兔,孩子瞧着瞧着乐得不行,咿咿呀呀地跟在它后头去了。
“真是没想到!”那母亲又惊又喜地说:“这个小东西居然能让宝宝安静下来!”
“是啊……”我尴尬地笑着,心里却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调皮捣蛋,把堂妹气的哇哇大哭,多亏了柔软虫帮我哄好她,否则我非挨揍不可。
富有经验的柔软虫找到了它的第一份工作——儿童保姆。我和那位太太约好,它负责白天看孩子,晚上八点我就去把它接回来。
又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信心满满地扭头望向仓鼠。它坐在我的肩膀上大吃大喝,把昨天剩下的鱼骨头一根根又吮了一遍。
这家伙除了吃……还能干什么啊?
思来想去,我还是先带羊螺去木桥那儿捕鱼了。今天可以买面包吃,打上来的鱼卖掉,可以多得好些铜板呢。
可是刚到木桥,天色就变得阴沉起来,黑棉一样的积雨云沉沉地坠在天际,湖水被它压得不再翻腾,好多鱼儿都浮到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见状,我也不敢让羊螺下水了,万一它被风浪卷走怎么办?
“走吧,我们先回去躲会儿雨。”
羊螺慢吞吞地跟着我转身,还没下木桥,湖水突然咆哮起来,一个浪头将我身后的羊螺卷走了。
积雨云瞬间散去了,湖面平静无波。
我呆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仓鼠呆呆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突然愤怒起来,“吱”一声蹦进了湖里。我呆若木鸡——它不是怕水吗?这活脱脱是自杀行为啊!
湖水咕嘟咕嘟响了几声。
又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泡。
猛然间,湖面上鼓起一座水做的山包,接着碧绿色的湖水像丝绸一样滑落,露出一只巨大水怪的身躯,像一株被冰雪覆盖的松树一样颤巍巍地抖动。
“请你松开我的尾巴。”水怪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顺着它温怒的目光向下看,那露出湖面的半截尾巴卷着一只羊螺,而仓鼠像一枚小钉子一样钉在水怪的尾巴上。
“松口!”水怪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恼火了。
“不松!”这句话是我说的。我向木桥边缘跨了一步,战战赫赫地挺直胸膛,“除非你把羊螺放到岸上来!”
水怪迟疑了一下,与此同时,仓鼠挥起它尖利的小爪子,刷啦啦在它的尾巴上——开挖!
“嗷呜,快停下!我输了,这就还给你!”水怪痛叫着把尾巴甩到木桥上,羊螺咕噜噜滚了下来,仓鼠也跳到它的螺壳上。
“算你们走运!”水怪愤恨地抱着自己的尾巴说,泅入湖水离开了。
羊螺费力地翻了个身,喷出一股夹杂着小鱼的湖水来,见它安然无恙,我连忙去看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有没有事。
仓鼠伸出两只绿乎乎的小爪子,冲我龇着牙直乐。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看到一丝血迹,全是被它扒下来的水藻和湖泥——敢情那水怪是雷声大雨点小,生怕破了一点点皮,还没受伤就举了白旗!
这下,仓鼠的工作算是有着落了。
每天清晨,我送柔软虫去太太家照顾孩子,然后带黏液蜗牛去码头逛一圈,寻找有没有修补的伙计,最后把仓鼠(它嘴里总是在嚼东西,最近越来越重了!)驮在肩上,与羊螺一起慢悠悠溜达到木桥上,开始捕鱼。
作为羊螺的保镖,仓鼠从来都非常恪尽职守。他随时随地都在吃,以保持牙齿的锋利度,等到下次水怪来捕猎羊螺的时候,再狠狠咬它一顿。
程作者彦龄
初中1年级 - 小说字数:5015 投稿日期:2017-7-21 17:45:04
推荐3星:[ROOT]2017-7-21 22:2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