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似我 纵你阅人何其多无人相似我
写作课上的两个小时限时写作。
  
  
  医院里,病床上。
  
  一个老人在痛苦地吸着气,她紧闭着双眼,两片干巴巴的嘴唇随着呼吸开合着,像某种濒死的鱼类——病床成为她搁浅的沙滩。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躺在这儿多久,就像她记不清自己也曾拥有过爽朗的笑声和健步如飞的双腿,科室的人都说她是凤姐儿式的人物——二十五岁丧夫,她拉扯大了两个儿子,时光的风却最终吹白了她的发,并在某一天吹倒了她的身体,让她再也没有起来过。
  
  她知道她的情况愈发不好了,比如今天醒来,她发现自主呼吸对她来说成为了一件难事,她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噗噗”的声音,这声音让她觉得难堪。她听见过无数病人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们会用乞求的、恐惧的目光长久而粘腻地盯着她,那一刻她总能感觉到某种类似于使命的东西无形中扼住了自己,让自己拿听诊器、或是与家属交流的每一个动作里都有了几分庄严的气息。谁说这世间没有上帝?让你被认为你可以主宰他人生命时,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上帝、就是神。
  
  可她并不愿意让面前这个小护士做神,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用手里那台名叫呼吸机的仪器,彻底宣告了自己自主呼吸历程的结束,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小儿子急切地问:“护士,我妈情况还好吗?还能撑多久?”
  
  你啊。她在心里轻轻叹息,她想起自己做春卷时,小儿子总会在身边看着那些在油锅里起伏的即将被炸至金黄的春卷焦急地问:“妈妈妈妈,还要多久啊?”
  
  “目前来看……”她没有听清小护士的答话,睡意又突然如海水般淹没了自己,她在大海上沉浮,年轻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实现睡眠自由,每个下班后她都要辅导两个儿子的作业,再在每个清晨为他们做好早餐。如果他还在就好了,每次下夜班,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总会这样想。尽管如今,她早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她听见人声嘈杂,有如被人生生从水中打捞起一般惊醒。“有心跳了,有了……”然后她被推进了什么地方,有急促的脚步声随着整个行程,她想知道他们的心情会不会和自己当初一样,也有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庆幸。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更混沌了些,总是睡了又醒,复又睡去。睡意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听见点滴小声滴落的声音,觉得这是一种恐怖的周而复始。我成了一面钟,她想。
  
  小儿子和大儿子总会轮流来照顾自己,大儿子四十岁离了婚,小儿子有个强悍的媳妇,前几年骄傲地挺着十个月大的肚子,生下一个男孩。在她还没有像这样终日躺在床上时,她曾抱过那个可爱的人类幼崽,那么小小的身体,幼嫩的皮肤上覆盖一层软软的绒毛,她想伸手去触摸,又害怕自己粗糙的手会弄疼了她。
  
  在她清醒的时候,她会听见儿子说话的声音,小儿子的媳妇抱怨每天来医院的繁琐,小孙子偶尔会抱着小皮球在病房里掷着,大儿子跟一个妇人时不时语音聊天。她是病房里的一个家具,没有人会对着家具自言自语,每一个在她身边的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医生说妈这样撑多久也不一定了……”“那怎么办?你妈每月的退休工资要是没了,我们的房贷靠你那几个钱可还不上……”“让医生努力吧……”类似零碎的语句也会飘进她耳朵里,她想宽容地笑笑,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控制面部肌肉的能力。她怜爱自己的小儿子——这个才三十出头的男人,是世间最平庸的那类男子,碌碌无为且被生活压迫着。只是,她真的也想找个人说一说,这呼吸机带着,真的挺不舒服的。
  
  她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她值班时凝视着那一具具化为巨婴的身体,她会问自己是否愿意这样活着。那时她年轻且自负,以为生命是自己的,却不知道当一个人靠着机器维持生命时,生与死不再是个选择题,而若加上了点对金钱的渴望,便更是一道必做题。、
  
  争吵是从一纸病危通知书开始的。
  
  她听见自己那个牙尖嘴利的儿媳妇,在听到要将病人带回家等日子时,发了疯似的与医生理论,她听见大儿子与小儿子在争论自己上个月分到的退休金是否应该对半分,小儿子一遍遍重复自己有房贷还有儿子要养,又说让大儿子把妈妈接回去吧反正你一个人……她想喊一声不要吵了,像以前无数次面对两个儿子的争吵——或是因为谁抢了谁的玩具,或是因为谁多分了一块巧克力,让他们各自回房冷静下来,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又会和好如初。
  
  她看见自己的小孙子吮着手指站在自己的床前,对病房外的争吵视若罔闻。她的眼睛有几分像小儿子,那么清澈地望着她,像极了每次小儿子犯错时受她批评的样子。小孙子向她伸了伸手指,指向她脸上的呼吸机,她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奶奶,难受吗?
  
  难受啊,乖乖。你帮奶奶拿掉它好吗?哦不,也许你不太会。你看奶奶旁边的那台机器了吗?她在心里答复着。
  
  小孙子迟疑地走上前去,对,没错,就是那个按钮,帮奶奶摁掉,好吗?没错,别怕,摁下去——她在一声刺耳的“滴——“声里,终于牵动着嘴角笑了。她想,谢谢啊,好孩子。
  
  “谁把孩子放进来的?”她最后听见的,是一个医生的吼声和两个儿子的哭声。他们也许还会吵吧?不过谁知道呢?她愉快地心想,然后她感到身体逐渐轻盈,这就对了,她欣喜地想,这就是我要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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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此心甘情愿的落俗,在高中三年应试训练的模式下,心甘情愿地不再写、不想写。也许是这一年过得挺快乐的,再也写不出曾经自以为骄傲的做作的长句。
大一了,为了逃避数学毅然地进了文学院,但我其实又是个那么功利的人,总觉得应该学习一些实用的专业——当然,这几个月还是被院里的教授纠正了一下思想。
写作课上老师要求限时两个小时完成一篇作品,于是终于得了机会。而这个故事,来源于现实,但我还是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比如不可能发生的结尾。
最后,希望所有热爱文字的小伙伴们幸福。
  
大学 小说
字数:2202 投稿日期:2020-11-30 16:11:05

推荐3星:[凉笙]2020-11-30 16: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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