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光依旧懒懒散散的射入空灵的窗子,手中的那卷《唐书·乐至》无声落到了地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红伊脚边。
红伊俯下身去拾起那书:“师姐,书掉了。”那声音缓而柔媚,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舒服。空灵没有抬头,望了望桌上的花茶,伸手过去却感受到了冰凉。
看来,这搁夜花茶就只能倒掉了。
空灵心疼地看着那玉杯,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惆怅。
红伊仿佛明白了什么,知趣的拿了那花茶出去,匆匆一瞥河沟将花茶全数倒进曲折的小河沟,水流一过带去几许花瓣,掩埋几许惆怅。空灵拿起那卷《乐至》,秋风中夹杂着丝丝暖意,书却不觉翻到了关于《子夜歌》的一段记载:《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
菩坨岛的四周都是湘妃竹,泪泣不止。空灵已经在这岛上呆得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的年岁,忘了时间,也忘了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是没有忘了那人在她生命留下的轨迹。
她是菩坨在任时间最长的首席,看惯花开花谢人世无常。在长达70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除了本门弟子菩坨首席从不在他人面前露面。
岁月更迭,如今的她早已是80高龄的老人,却一副十多岁少女模样,美丽依旧。
千里之外,梧叶飘飘,转眼又是一个深秋。
漫天的红叶把天地都渲染成了红色,美人身着华服,轻抚琴弦,低声吟唱: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
一旁白衣公子,眼里骤然起了一丝焦虑,《子夜歌》。不知为何每当韩易听到这首词心就像掉进了冰窖,秋风如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虽生性风流却也通晓诗词歌赋。这《子夜歌》想必还是知道些的,心中却升起一团无名火,精美的“太极”扇在桌上一敲,厉声让美人出去。
美人怎知何事,悻悻的退了下去,桌上檀香古琴在阳光下闪耀着不可一视的光芒,似乎在像世人炫耀,他曾经的主人有多辉煌,历代大唐首席传下了这旷世古琴。
当师兄把这琴传给他的时候,他是那么的骄傲,的确,此等巨富之家,怎能看得上这把无弦琴?
“当你生命中出现一个能弹动这把琴的人时,她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一半。”师兄死前的这翻话还萦绕在耳际。谁可以弹动这无弦的琴呢?韩易苦笑,只怕我韩易没这个福分。
在恍恍惚惚中韩易沉睡了。
“君若走,妾永随……”是谁,是谁在说话,韩易一个机灵,从椅子上坐起来。
刚才那人是谁,韩易只觉得胸口一阵僵痛,靠着房梁,勉强站起来,刹那间,胸口的疼痛突然消失了。韩易仿佛得到了解脱,一声闷响,坐了下去。
(二)
黄峥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黄峥拉起坐在地上的韩易:“怎么了?胸口又疼了。”黄峥一边大大咧咧的把脚放在韩易的书桌上一边看着好友。
韩易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显然刚才的疼痛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见好友这般摸样黄峥不但没有安慰,反倒差遣起他来:“老兄,这次你可得帮我,不然就不够哥们了!”
韩易苦笑着:“我还以为你小子金盆洗手了呢?说吧,是不是又和云娴闹翻了。”黄峥移了移脚,看着天花板不耐烦的说:“不是,别老把我跟她扯在一起行不行……”“你小子不是另觅新欢了吧,云娴不比你小子差。”黄峥话音还没完,韩易就把话题抢过来。
谁让云娴是他表妹呢?
没有理会韩易,想起当时的情景黄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仿佛察觉到他的笑意,韩易习惯的一靠,顺势躺在椅子上:“说吧是哪的美女啊!”“知我者,韩兄也!”黄峥一下依剑站了起来。
大概是三天前了,黄峥闲暇无趣,便处处寻花问柳。虽是定了婚的人,可也免不了年少轻狂,到处留情可是他的一大趣事。晃晃悠悠,来到菩陀,忽见女子手持玉杯将那杯里的茶水净数倒入池中
。
柳叶眉,单凤眼,纤纤细指,任他见过美人没有如此之绝色。
他正望得出神,那人却已转身离去,对于她,他一概不知,只知,那屋里人唤她红伊,红伊,红伊,真乃伊人也。
听了黄峥的叙述,韩易虽为表妹打抱不平,却也惊讶,世上真有能让黄峥盛赞之绝色?他可连京城名******小怜香,小惜玉都不瞧上
。
“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终于,在黄峥的软磨硬泡中韩易还是屈服了。
“你呢,要说这种事,没有你韩易我还真搞不定,算了,跟云娴保密就行了!”黄峥说这话时候严肃的表情竟让韩易扑哧一声笑起来:“喂……喂,喂老兄你不会是来真的吧?”韩易几乎要笑到岔气。
“我这次是认真的!!!”黄峥好容易才从舌间挤出这句话。韩易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嘴角轻轻向上扬:“好,看在兄弟一场的分上老兄我豁出去了,但是……”韩易提高了调子,心里却笑道:你哪次不是“认真”的。
黄峥叹了口气:“就知道便宜没好事,说吧。”“条件很简单,就是你得让我看看是怎么一个美人让你黄大公子神魂颠倒。”说完,韩易的脸上露出一丝狡洁的笑容。
黄峥不停用手在名贵的香炉上留下自己的指痕,韩易在一旁虽心疼,可眼见这人是结交多年的好友却不忍发作。
“我的墙角,你也想挖?”黄峥有些无奈了。“怎么,不行?那算了,反正云娴明天一早又要把你家的东西砸得残不忍睹。”韩易看着好友无奈的模样心中却是一阵好笑。
黄峥仿佛进行了一翻思想斗争,咬着嘴唇瞪了韩易一眼,道:“好吧!算你狠!”掉头离去。
“明日晨时,天台见。”韩易生怕黄峥听不清,把声音提高了两个八度。
黄峥潇洒的向后挥了挥手里的秋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秋夜里的寒风寒冷异常,菩陀岛内也是一片寂静,观音轻闭双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那双平常静谧的眼睛里,突然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轻唤到:“青莲。”
(三)
听到观音此时出声青莲不敢怠慢:“弟子在此!”
“他来了,七十年了,他终于要来了。”
“弟子愚钝,不知师傅所说的“他”是何许人也?”
“青莲,你既不愿道明为师也就不为难你了。明日晨时唤空灵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师傅您不会想告诉她七十年前的一切吧。”青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七十年了,日子真快啊……”菩萨露出几声含糊不清的笑容。
“徒儿领命。”青莲几乎是颤抖着说完了这几个字。
青莲的记忆里仿佛有什么被打开了七十年前的那一幕就如昨日。
七十年前的那个早晨如噩梦一般,那个高傲的少女和那个凡世男子用兵刃对准了从前所敬畏玉帝,王母,观音……对向了所有他们曾经敬畏过的一切。
就算他们爱得如同干柴烈火,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人世间所谓的幸福。
最终男子还是死了,在那个夜晚,她痛不欲生,甚至想到要死。她,作为天庭的公主,娇生惯养,即使后来与男子相爱,也是受尽百般疼爱,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她想到随他而去,可还是被观音强灌了绝情散。
她们可曾知道忘却这感情远远比死还痛苦,她,还是忘了。父皇母后虽把她扁下凡间,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便将她寄托于观音大世处,观音给她起法号名“空灵”意为无思,那感情便可放下了。
方才师傅说的“他”大概就是那个凡间男子吧,他的转世着的要来了吗?他要带走空灵?不,不会的,空灵已经忘却了一切,而他在投胎饮下那碗真真切切的孟婆汤,也,该忘了吧……
想到这里青莲来发现天已经初露晨色。
青莲不会想到一个时辰之后两个旅人朝此而来。
方才的雷雨把空灵从梦中惊醒,梦里那人的耳语还在身旁回荡。又梦见他了,空灵一边在埋怨这雷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一边在为自己感到庆幸。
当年,师傅竟然没有发现,这绝情散多年前就已被她一次无意打翻。后,怕被师傅责罚便把它换了汤药,时至今日她仍无法忘却。
她与他的初会在烟雨朦胧的深秋,日子就如今朝。
小楼上,她轻抚一曲《子夜》,他为她描一幅丹青,美人如玉,婷婷于他生花妙笔之下。一壶青煮酒,一曲《子夜》愁,正如多数才子佳人般,他们立下执子之手,于子偕老的誓言。
若,她不是仙,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若,他不为一个凡人,而高高在上的仙。
那么,这世间该多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了,可上天似乎在故意捉弄着他们,既让他们相见,怎又让其天人永隔。他,还是离她而去了,她忘不了,那瞬间她唤他名字时的撕心裂肺:“梦泽,梦泽。”仿佛是要撕开她所有的记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在她的脸庞上毫无顾忌地放肆。
到死,他还在默念着她的名字,寒,语……寒……语
这个名字已不知叫了多少遍,每次唤他的名字都有种淡薄的宁静,而如今确是生死的诀别。
想到这里,寒语心头一凉,那泪水就如七十年前一样在脸上放肆。
寒语坐在床头,拿出一把古琴,那是他赠与她的信物,七十年,七十年……
斯人已逝啊……
寒语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沧桑感,我要等你,不管海枯石烂还是桑田沧海,你的转世还会记得我吗?不管不把我当成陌路人还是爱人,我都会等你,永远,永远……
细指在琴弦间拨动,抚一曲《子夜》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
(四)
韩易和黄峥正往这边来,刚到菩陀却忽见一妙龄女子手持如意,与几人激战正欢。
青丝随风起舞,一身红装将她打扮得分外妖娆,黄峥忽然激动起来:“就是她,就是她。”韩易看了看眼前的红衣女郎,着实有种被灼伤眼球的感觉。
两人正望着出神,那女子突然足尖点地划出一道精致的弧线之后落到两人跟前。
”不知两位来我菩陀有何贵干?”红伊的声音如三月花,黄峥早已如痴如醉。险些靠在韩易身上,韩易忙说:“我们乃程咬金坐下弟子,今日奉师傅之命前来拜见菩萨。”
“既然如此,不如我替两位带路吧。”红伊正说着,黄峥仿佛一下有了精神答道:“好啊!好啊!”红伊朝他们嫣然一笑:“两位随我来吧。”
韩易心中暗暗叫苦,见一旁黄峥还在如痴如醉,韩易冲他的耳朵大喊:“你别给我丢人了。”黄峥仿佛一下被震醒了,瞪他一眼,撇下一句:“谁让你是我未来表舅子呢。”
“敢问小姐芳名?”黄峥一脸讨好。
“邰红伊。”红伊仿佛极不喜欢黄峥此时的表情,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经过一片竹林,黄峥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湘妃竹上……
韩易一拍脑袋,懊恼着,自己为什么要跟他来啊。
穿过竹林便是观音大士的所在,观音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容。而旁边青莲仙子的脸上却是一阵惨白,一阵青紫。太像了,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一番寒暄之后,观音吩咐红伊道:“你带这位客人先去东厢擦拭些止血的药材。”看到黄峥这般狼狈模样,韩易只觉得一阵好笑。但碍于观音在眼前,终还是不敢笑出声来。
“凌轩,你带这位客人去西厢歇息吧!”观音随后吩咐另一位女弟子。
“西厢?那是空灵师姐的……”
虽满怀疑惑,但凌轩还是带着韩易来到了西厢。“韩公子今晚您就在这歇息吧。”凌轩望了望韩易身后的罗纱窗,女子的身影还在那摇晃,可那终究是个影子清醒,却又那么易碎。
夜深了,湘妃林里闪着星火点点,韩易不时望着窗外那扇罗纱窗,窗里人的影子竟让他觉得有中似曾相识的感觉,但那始终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窗里的女子开始哼唱,那婉转的曲调,却让韩易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辛酸,痛楚:
秋风如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子夜》歌?某个闸门突然向韩易打开,小楼,琴音,佳人,杀戮,痛楚,分离。
在他的心里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喊“寒语……寒语。”声音是那样的无助,就如七十年前那个被鲜血染红的黄昏,那是他到死都不愿丢下的记忆。
韩易穿过湘妃林,直奔那歌者的房间,七十年了,你还好吗?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道。韩易觉得到那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推开那扇木门,房里的歌者惊了一下,转身看着来人,瞬间,泪水蔓湿了眼眶。
“梦……泽,你来了,我知道你来了,七十年,我等了你足足七十年。”女子拥上,搂住了韩易“寒语,七十年了,我从没想过我们还有重逢那天。”韩易声音颤抖说着。
不知什么东西在后脑敲了一下,陷入了一阵晕眩,换上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寒语,这么多年了。”男子的语气带了些须暧昧,“七十年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对吧?”“梦……泽,你……怎么……了。”寒语有些无措了。
“吓着你了吧。”梦泽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好吧,寒语。”梦泽轻叹道,“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一道强光闪过,梦泽仿佛消失了一般。此时,韩易突然睁开了双眼:“我这是在哪……”“韩公子,入夜了,请回房就寝吧!”寒语说完把一头雾水的韩易关在了门外。
(五)
清晨,湘妃竹上的露水在肆无忌惮的往下滴,红衣女子手持宝瓶,接下饱含清香的露水。
“邰姑娘,这是干什么呢?”黄峥显然是个外行人,一脸茫然的望着红伊。红伊着实被吓了一跳,可还是笑脸盈盈的对黄峥解释道:“用这水泡茶呢。”
“泡茶?直接用井水岂不方便。”黄峥这一语下去,红伊嫣然一笑。
“黄公子有所不知啊。”红伊不厌其烦地为他解释着;“这泡茶,以露水为上,以雨水为次,井水为更次……”
“还有这么多门道呢?”黄峥抓了抓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姓邰的女子, “邰?是个极少的姓氏呢,姑娘是哪里人?”
红伊娇笑道:“小女子乃建业人氏,公子也一定到过吧!”
“呵呵,到过,到过。”黄峥心中却想:也对,只有建业那样的地方才能出这么水灵的女子。想着想着,却不知是谁一巴掌打了下来。
“黄峥,你小子干什么呢?”黄峥正郁闷,却听得如此嚣张的声音,拔起秋风就准备往那处打。
可回头一看,啊?云娴,脸部线条极不自然的抽动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未婚妻。
“拿着秋风准备打谁呢!”云娴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云娴啊,这个,这个天气太热了,我这不是给你扇扇子吗?”黄证极其牵强附会的解释。“哦,算你还有良心。”云娴好不容易才消化了他胡编造的理由……
红伊见势不妙,正巧手中的宝瓶已装满了清晨的露珠,干脆转身离去:“我先走了二位慢聊。”
“黄峥,我有告诉你不准跟陌生女孩说话吗?”云家大小姐自然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俗理在红伊走后毫不客气的揪着黄峥的耳朵,那架势好象要给他一记左勾拳,再一记剪刀腿把他放倒在地。
“你跟我走,走啊!”云娴不留情面的拉着他的衣领,黄峥也不甘示弱,大叫:“你不信我把你……”话还没完,云娴便大叫起来:“表哥,有人欺负我……”“算我服你了行不?”黄峥虽在大唐这个帅哥云集的地方也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可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未婚妻竟然也毫无办法。
踏过那片湘妃林时遇到了许多这几天他在菩陀认识的MM,无不“称赞”云大小姐的“宏伟功绩”。居然把他治得这么服服帖帖。
此时,寒语的房间一片寂静,她不断在想昨夜遇见梦泽时的情景。那还是他么?七十年后的重逢居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的快乐,
那还是梦泽吗?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透进骨髓的寒冷包围了寒语,不会的,他不会是这样的,寒语一边不停做着心理安慰,一边慌张的朝窗外张望,但最终对梦泽的感情占了上峰,寒语极快的打消了对梦泽的怀疑。
吱--呀一声,门开了,红伊从门外走进来,寒语却吓个不轻。
“有事吗?”寒语似乎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小师妹很不满意,不耐烦的瞪了红伊一眼。
“昨日您叫我采的露珠都在这了”,红伊不知又怎么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师姐,只好小声作答。见那人脸上稍有顿悟表情,一挥手,红伊便独自离开了。
夜深了,乌鸦的鸣叫似乎格外凄凉。
窗外,忽然出现了个黑影,寒语推门一看正是自己想了千遍的梦泽。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寒语,我们走吧!”梦泽的脸上有了兴奋的表情。
“走,去哪?”寒语水波般的眼眸里荡漾出不解,梦泽却顾不上这么多:“去北具,去长寿,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寒语,你在想什么?我们等这天已经太久了。”
“好吧……”寒语脸上居然出现了孩子似的表情,“今天晚上,我来找你。”
夜风不断抚摩着寒语窗前的罗纱,湘妃林里传出阵阵诡异的鸦鸣,让人不寒而栗。
寒语还未去唤那人。
梦泽却早已到了她的窗前,两人的脸上升起了笑容。之前对于梦泽的陌生早已随着竹林间的沙沙声消逝,两人的手紧握着,再也不愿分开。
黑暗中,一双静谧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六)
东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红伊踏着清晨沾满雨水的小道,向西厢奔去。昨夜似乎睡晚了,不敢耽误片刻,红伊慌忙得朝前跑去。却不料,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心中想着不妙,肯定又要被空灵师姐骂了。刚坐下来查看伤势,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美人脸,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与自己遭遇的云娴:“你没事吧?”云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红伊,问道。“应该没事。”红伊虽奇怪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来既是客,自己又怎好发问。
“黄峥,黄峥!这臭小子跑哪去了?”云娴不满的四下里张望着。
黄峥却突然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面前:“哎--哟--,大小姐,你又怎么了,是口渴了,还是腰酸了?”“你,过来背她,快点”云娴指了指地上的红伊。
黄峥一看是红伊,心中就是有再大的抱怨都散去了。
去西厢的路上,红伊不禁问:“你们来菩陀有事吗?”
“有事啊,没事谁来啊。”云娴显然已经不耐烦,一边用短剑砍着路边的杂草,看也不看红伊回答。
“邰姑娘有没有见过上次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位师兄?”
“您说的是韩易,韩大哥?”
“是啊,你认识他?”云娴的热情被重新找了回来。
“你这不是纯粹废话吗?上次他跟我一起来的。”黄峥看了一眼云娴,继续向前走去。
“要你插嘴了,啊?”云娴揪过黄峥的耳朵吼到。
“他住在西厢。”
“那,你带我们去找他!”云娴一副命令的口吻象是在使唤自己家的丫鬟。
“好吧,反正我也要去那。”
谈笑间,三人已来到西厢。
红伊挽了挽袖口,轻轻将手在门上扣了三扣。里面,无人作答,红伊无奈的朝云娴和黄峥笑了笑。转身来到另外一个门前,纤指同样在门上扣了几下,同样无人作答。红伊迟疑了一下,继续扣门,却依旧没有回音。
身后的两人同样感到了奇怪,红伊慌忙推开紫檀木门,房间里的布置极其雅致,淡蓝色的床缦在风中摇拽。可屋内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一时间,红伊竟有些不知所措。
冰雪覆盖的北具宁静得叫人窒息,寒语翻了个身,总觉心里不塌实,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昨晚的劳顿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不过好在她终于出来了,她和梦泽也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寒语走出屋外,那人睡得很香,呼吸均匀而绵长。寒语俯下身,仔细看着这张在梦中想了无数遍的脸,上面似乎还有孩子般的稚气,寒语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寒语一个机灵站起身来。
“可怜的孩子啊……”观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你这又是何苦呢?”
寒语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师傅,您……您……怎么知道。”因为紧张,寒语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眼睛不安的垂了下去,活象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跟我走吧。”观音沉静的语气里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寒语向后挪了挪身子,“人和仙是不能在一起的,你若是不走你父皇和母后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寒语咬了咬嘴唇:“不,管他们用什么招数,我只要和他在一起。”眼神犹如七十年前的那般坚定。
“那你不替他想想。”观音依旧气定神闲,“他七十年前已经为你死了一次了,你还想让他为你死第二次吗?”
“我……”寒语沉默了,雪白的脸庞似窗外的飞雪。
此时观音的脸上已隐隐有了笑容,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子了,甚至有时候寒语都曾怀疑,到底是自己了解自己都一点,还是师傅了解自己多一点。
“为了他,也为了你,好好想想吧。”观音的双眼显得有些疲惫了。
……
四周的冷空气仿佛都在沉默中凝结成了冰,寒语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的那端已有了蔚蓝,好象一点没有为此时营造气氛的意思,许久,寒语开口了:“好吧,我跟你走。”
观音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拉过寒语:“我带你去地藏王菩萨那吧!或许下辈子,你们还能遇见。”
两串脚印消失在洁白如芦花的大雪里……
(七)
梦泽醒来,已是午后,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梦泽缓缓起身,下意识呼唤到:“寒语,寒语。”北风呼啸着回答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梦泽飞快的冲进房间,却早已人去楼空。
寒语,寒语她会去哪呢?梦泽的脑子已经懵了,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他在慌乱中四处找寻寒语的踪影。
寒语,你怎忍心离我而去,七十年的时间,你还嫌不长吗。猛然间,梦泽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如意,连武器都没有带吗。她到底去哪儿了,桌上的古琴依然故我,主人却不知去了何方。
梦泽定神一看,古琴镂空处居然还夹杂了一枚新鲜的紫竹叶,定然不是昨夜带来的。想到这里,梦泽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起身,走出屋外。
云娴和黄峥在竹林里晃悠了半天也没晃出个所以然来,忽听得门外似乎有兵仞敲击之声,不由走到门外,却看见梦泽与几个菩陀弟子打了起来,云娴想都没想地冲过去,却被黄峥拉住:“大小姐,你要去干什么?”“我,我当然是去帮师兄……”云娴还未说完,青莲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师傅想请少侠一叙,这边请吧。”
梦泽冷笑一声:“哼,我到正想见她呢。”
“韩易”看也没看黄峥和云娴,径直穿过紫竹林,来到内厅,观音面前倒着一女子,青眉黛目,只是身上早已没有了生气仔细看去竟是寒语:“寒……语……。她,她,她怎么了?”观音嘴角透出一阵苦笑:“彼岸的花,是再回不来了,老身已将阿语送到地藏王处去了。”
梦泽神情忽然涣散下来,再没有当初那般决绝,多少年来寒语已经退化成了他的全部,对她的思念深入骨髓,如今,一切都幻灭了,那么彻底那么干净……
“或许,有缘还会再见的……”当他准备转身的时候,清楚地听到观音说了这句话。
“真的,会有缘吗?”
“这,佛都未能参透,即使偶尔窥到了,又有何用呢。”
眼前忽然浮现出多年前,她为他弹一曲《子夜》,
小楼,佳人,丹青
只是他再也回不去,多年以后只怕没有人再记得了,就如这世间的一切,都会被时间,被世人,遗忘。
黄峥看着在身边的未婚妻,其实想想她也蛮可爱的。
那一年,春草重生
……
菩陀的西厢荒废了,四围樱草萋萋,无初话凄凉。
梦泽不知去了何方,前边长路漫漫,再无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