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的“形状”
中国人凡事讲求中庸,中庸乃“道”,乃“度”。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孔子说:“君子中庸,而小人违背中庸。君子之所以中庸呢,是因为君子可以随时守住中道,无过无不及;小人之所以违背中庸,是因为小人不明此理,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子贡曾经问孔子:“子张和子夏哪一个人比较贤一些?”孔子说:”子张过分,子夏不够。”子贡又问:“那么是子张贤一些吗?”孔子说:“过分与不够是一样的。”
这一段话是对“君子而时中”的一个生动形象的说明。换句话说,过分和不够看起来不一样,但是实质却都是一样的,都不符合中庸的要求。而中庸的要求则是恰到好处。就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所说:“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可见,中庸是一种智慧,是一种中国人的哲学。
在为人处世中,中庸之道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形,亦是陈年的女儿红,总要等到一定的年纪细品,才能品出味道。
某作家说,在他年轻的日子里,”吃东西讲求“大甜大咸”。
对人,也是一样的:大爱大恨。
‘心里喜欢,便觉得对方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心里讨厌,便觉得对方缺点多如牛毛,一无是处。在那种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里,不屑也不愿掩饰那一分“自以为是”的感觉,往往“误伤良民”而不自知。’
岁月流逝无痕,慢慢地,那原本血气方刚的青年作家已到了中年,不但健康意识有所提高,喜食清淡,对人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不再执著于大爱大恨,而是在甜咸之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体会到了属于他的百味人生,他说:“真实的人生,该有更多的宽容、有更多转寰的余地。”
中庸是圆滑,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是晦暗与光明之间尚待开垦的一亩三分地,是隐藏于世故外表之下的赤子之心和善良温情。是一个成年人以正直为圆心作圆,包容为半径,有容乃大,心间赤诚。
在少年身处在校园之中或是初入社会的时候,因为环境较为单纯,都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方形,眼中热血沸腾,好似要喷出火来。与人比拼,总不甘落于人后;事事争先,定要分出个输赢来,说话夹枪带棒,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人留余地;而那些真正成熟的长者说话总是温声细语,有理有据,待人接物风度翩翩,与之交往如沐春风。何耶?那是因为他们懂得中庸的道理。他们大多都长着一张弥勒佛的脸,温和慈祥,观之可亲。
曾国藩说,“长角动物,都不是食肉动物”,只有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年,才会苦大仇深,强自说愁。把人生的痛苦挂在嘴边。历经世事的老年贝多芬都唱起了欢乐颂。就连走到人生边上的冰心老人,都忍不住感叹道:“青年人啊!你要和老年人比起来,就知道你的烦闷,是温柔的。”
少年瞧不起中庸的人,认为这样是模棱两可和光同尘,是在向油腻的道路上靠近。其实,中庸并不是让你首鼠两端,谄媚于人,而是言语从容,进退有度。既不让人感到难堪羞愧,保留他人自尊的同时,也彰显出你良好的修养与非凡的胸襟气度。
没有金刚怒目,不见菩萨慈悲。解缙为人太方,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可怜一代才子不懂收敛,终究落得被埋雪地,枯骨无人收;屈原为人太方,不惧谗言,刚直不阿,可惜一腔丹心,终究抱木投进汨罗江,躯体喂了鱼。
聪明人都是中庸的,中庸是中国君子的“道”,是一种本事,更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在人际交往中,中庸之道是一个坦坦荡荡,横平竖直的矩形:“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方形可不像圆那样大度,它脾气暴躁,有棱有角。此时最好的姿态依旧是中庸。
一位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一个刚刚开门的大阅览室,当里面只有一位读者时,心理学家就进去拿椅子坐在他(她)的旁边。试验进行了整整80人次。结果证明,没有一个被试者能够容忍一个陌生人紧挨自己坐下。当心理学家坐在他们身边后,很多被试者会默默地移到别处坐下,有人甚至明确地问:“你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人际距离的问题,很明显这个实验给出了结论:没有人能容忍他人闯入自己的空间。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一定的空间距离,即使最亲密的两人之间也是一样。任何一个人,都需要在自己的周围有一个能掌控的自我空间,不然再好的关系也会发生嬗变。这个空间就像一个有限的矩形一样,开始有了边界。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好比这矩形空间里两个气球一样,离得远彼此相安无事,离得近,两个气球相互挤压,最终的结果只有爆炸,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个形影不离的人在一起最容易爆发争吵,而如果是朋友,友谊的小船早就触礁沉没的原因。
可是人不是气球,人是有感情和生命的,离得太近,会给人造成困扰,轻则惹人厌烦,重则关系破裂。离得太远,又给人以不近人情,冷漠疏离的印象。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度,是必须修炼的人生课题。一个好的关系会使双方受益,坏的会让人两败俱伤。“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梁实秋所说的是一种别样的心情。真正良好的关系应当是中庸的,也应是平等的。不冷不热,也不蔓不枝,不需依赖更不需讨好,只要我需要你时,你在便好。中庸是一种方正,一种操守,一种底线。
在自我修行中,中庸也可以是葫芦形,是梯形;是一个人的容人雅量,更是一个人知足常乐,脚踏实地,不骄不躁,循序渐进,稳步攀援的技巧与心态,是现代功利浮躁的社会之中少有的淡然之气。
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当代望子成龙的家长拔苗助长的心态屡见不鲜。倒不如学学苏大学士的平常心,“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何其乐观的态度。比起少年得志却失去自由与快乐的方仲永,无忧无虑的“中庸”,又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幸福。
太优秀会遭人嫉妒,太落后会招人耻笑,唯有在中间才是韬光养晦的最佳姿态,不引人注目,也不拖人后腿,犹如成绩上的“第十名定律”,中间的孩子,总是最容易成为一骑绝尘的黑马。诗酒江湖,那些大隐隐于市的都是“普通人”。逆流而上者强,知难而退者智。那是一种中国隐士的姿态,亦是“外化而内不化。”
《知否》中,卫小娘曾告诫明兰遇事“不要强出头,”面对一家子厉害的嫡庶女:大娘子王若拂所出的华兰如兰虽不最受宠,可他们娘家势大,衣食无忧,是有尊贵;三娘子林噙霜虽是庶女,可他们在一众姊妹中最为受宠,林噙霜工于心计且颇有才华,其女亦是她的翻版,擅长以美色惑人,是有体面。而女主作为其中最为平凡中庸的小六,本该退而结网,保存实力,却因为年纪尚小,听不懂其母的弦外之音,在华兰的聘宴上初显峥嵘,却也因此而招致有心之人的嫉妒,致使其母被林噙霜暗中所害而殒命。后明兰在仁慈宽厚的老祖母的庇佑下逐渐长成了如兰花一样的女子,方才懂得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长大后的明兰终于懂得了儿时卫小娘对自己所说的话:“有些痛呢,于他人是皮毛之痛,而于你,则是切肤之痛。”
在日常生活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说一句话乃至做一件事之前,首先要权衡利弊,要拥有理智清醒的头脑,这样在面对比你强大数倍乃至于数十倍的对手之前,才能做到敌不动我不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切不可意气用事,伤人伤己。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最好的状态不是锋芒毕露,而是难得糊涂。
敦颐先生笔下的莲,如此皎洁却太过清高、孤傲。难免引人侧目,带了几分哗众取宠的轻佻,不太稳重;郑燮的竹子也正如他的人一样,耿直方正却不知变通;五柳先生的菊虽隐逸超脱,却也消极避世,缺少活力,“明日黄花蝶也愁。”真正懂得中庸之道的人,他们的心里,应是生着一株空谷幽兰的罢,“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兰是在水之湄遥遥守望的绝代佳人,在百花争春之时,她却终日默然无语,独守着那一份清幽高洁的操行。它的香气虽不会引来蜂蝶,无需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只需温暖自己的岁月,足矣。
她是脱俗的,也是寂寞的。既是入世又出世的君子,又是清丽脱俗,秀美绝伦的仙子。
是她本不会争吗?不,是她不愿争。中庸的姿态也是空谷幽兰的姿态,那是一种温柔娴静的气节,你无需靠近也无需焦虑,它自会在恰当的节气里,从骨子里发出馥郁,虚怀若谷,谦虚慎独,温和又超脱。
朋友,我把中庸的形状与妙处,都一一的告诉你了,至于你想把它塑造成怎样的形状,就靠你自己了。中庸是一生的修行,是为人的艺术,你可准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