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且自由
文/鹿衔
2014年我15岁,上初三。在这个个人意识逐渐觉醒年龄阶段,我试图以微弱的感知探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又或者是世界的法则与秩序。在那一时期,我读过很多书,有青涩的少女漫画,有热血的男频仙侠,有《意林》、《读者》、《故事会》、《萌芽》、《儿童文学》、《最小说》,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读杂七杂八的闲书,一个下午就能翻完一整本杂志,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词汇源源不断的涌向我,我又试图将它们抓住。我始终相信,人的好奇与求知欲是学习新事物的驱动力。
在那一年,我买过一本书《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讲述的是一个笔名叫安东尼的作者,自2010年到2013年的生活琐事与点滴回忆。其中的许多内容我早已记忆模糊,只记得墨尔本在他的笔下是一个多阴雨的浪漫的城市。我很喜欢墨尔本这三个字,滚动在唇齿间,像是一个古老的咒语。那时的我,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可以亲眼去看一看,只是游弋于作者构造的安静世界里,惊讶于作者的巧思,也庆幸自己读过这样一本书。
那些我们从未抵达过的地方,之所以让我们心心念念,心神往之,大概都是因为发生在那里的故事,曾在我们的心底激起过波澜。就像我曾经向往过郭敬明笔下的济州岛,鬼怪里面的魁北克那样,这些不属于本国的城市就像是神秘的符号,很多人也愿意因此而许愿:希望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去一次那里。
2021年,我萌生了留学的念头。身边出国读研的朋友很多,我逐渐从对陌生环境的抵触转变为对新事物的神往。那时我最想去的大学是格拉斯哥。那是一座古老的大学,有着小有名气的亚当斯密商学院,毗邻爱丁堡,有着古老的哥特式建筑,有钟楼有教堂。常年阴雨的苏格兰,灰色的天空下耸立着宛若古堡一般的校舍,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神秘庄园。
我无数次打开手机里的地图,先缩小画幅,再把地图拖动到北欧的范围,再不断放大。从英吉利海峡,英国的城市名称一一显现。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南安普顿……我不断向北看,最后停留在了格拉斯哥。向往、激动、期待,我依然能记得那时的心情。我租好了房子,那是毗邻校园的一所公寓,有朝向很好的落地窗,窗下是蜿蜒流淌的克莱文河,不远处可以眺望到校园的哥特式尖顶和落日的余晖。
在准备出发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地图。以至于我能清晰准确地记住校园的位置,城市的许多街道名称,甚至是很有名的餐馆和中国超市。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期待过某件事,又或者是许久不曾打起精神为某件事兴奋难眠。我把自己的定位改到了格拉斯哥,又把格拉斯哥的照片设置为桌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向所有人证明,这所学校将会拥有我,而我也同时拥有它。
时间来到2022年的8月,随着信息的不断搜集,我突然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点,格拉斯哥的qs排名是83,而作为双非本科的我,又迫切希望靠留学稍微弥补学历的不足。有人推荐我说:“试试澳洲吧。”除了门槛最高的墨尔本大学之外,排名40的悉尼大学和排名31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都显然更符合我的需要,哪怕这些并不是以商科闻名遐迩的大学,哪怕格拉斯哥的商学院风评与口碑一向不错。
留给我迷茫和纠结的时间太少了。
我曾经看过一个问题:“假如你有一个亿,你还会学习吗?”
高赞回答是:“我会。不过这一次,我将不考虑前途,而只学我想学的。人的功利心,常常让我们忽视学习本身的快乐。如果我有一个亿,我要学爆米花、画糖画、学做肉夹馍、开挖掘机和割草机,不学理论只学皮毛,好奇什么学什么。”
这许许多的构想,也不过只是存在于“假如”,而我并不能做例外。在国内唯排名论的基调之下,在几十万元的高昂费用一定要发挥最大效用的潜意识里,我最终拒绝了格拉斯哥的无条件offer,选择了澳大利亚国立大学。
我妈问我后悔吗,我说不后悔。
我默默改掉了定位,换掉了桌面。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入学时间在2023年2月,格拉斯哥大学却今年9月份开学。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抗拒看到关于那里的一切。我曾经加了很多新生群里的好友,约好了和他们假期时自驾旅行,闲暇时一起做饭烘焙。当他们喧闹地开启新生活时,我很难说不失落。
我租好的房子转租给了一个同学,我从她的朋友圈里,第一次亲眼看到克莱文河。喜欢安静的我,曾经浏览过无数个租房网站、做了充足的准备选中了这个套间,我曾很多次幻想自己坐在窗边看着宁静的河水。在我失去这一切以后,我甚至在思考,是不是我无视掉这些照片,忘记自己曾经选择过这里,会让自己不那么失落。
最终,我决定学着去接纳。毕竟不接纳也不能改变任何事。
九月初他们参加新生周,领取了学校送的新生礼包,有帆布包、有扑克牌还有帽子和一些文具周边。他们一起去了宜家,逛超市,周末不忙的时候去看天鹅,去逛爱丁堡的古老城堡、吊唁刚刚过世的女王。他们吃饭、旅游、过万圣节,大概是他们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的笑容太过动人,远隔重洋的我似乎也亲身体会到了那种快乐。看着他们写进朋友圈里的点滴,有时我觉得自己也成为了这一切的亲历者。
后来的某一天,我收拾书架时,看到了那本《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一瞬间关于墨尔本的记忆缓缓复苏,我倏尔意识到,那个我少女时期充满渴望的城市、那个让我第一次对异国产生憧憬对城市,在不远的某天,我开车就能在一天之内往返。
那一刻,在突然之间我感受到了释然。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位于首都堪培拉,毗邻伯利格里芬湖,与国会大厦隔水相望。和格拉斯哥的常年阴雨不同,堪培拉阳光明媚,四季分明。相比于悉尼的喧闹繁华,堪培拉的常住人口数量只有40万,大量的国家森林公园环绕其间,而城区小得连一家星巴克也没有。
有人形容这里:清净、广阔、没有烦恼。
我尝试去了解这里,了解澳大利亚广袤的土地、了解这的宁静与安详。随处可见的茂盛树木、一望无际的茸茸绿草、在国内难得一见的各种鸟类与动物,以及唾手可得的灿烂阳光。远离尘嚣,这里荒凉却寂静。在广袤无垠的旷野里,我可以感受到莫大的自由。
我逐渐意识到,曾经的选择将会决定我过怎样的人生,它会改变我的对事物对认知,也会转变我的态度,这段特殊的经历将会彻底的融入我的生命,我的身上将会留下一座城市、一所大学的痕迹。它们将以特殊的方式改变我。这所学校的名字会始终陪伴我。
在是与非的选择里,最优解总是很难达成,没有亲历过的道路,我最终也失去了评价它好与坏的权利。或许我做的这个选择并不太糟,虽然还没有出发,在最初的碰触之间,我已经逐渐爱上它。在这个奔流不息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慢节奏的城市,让我能安心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