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过去,四季严守着轮流的更替,天帝赋予每个季节鲜明的特色。春,有清脆的冰破,有生命羞涩的破土,有百花艳丽的姿容,连空气也弥漫着蜜一样的芬芳;夏,有太阳最灿烂的笑容,有蛙嚷虫鸣的热闹,有大江东去的豪迈,有绿荫如海的温柔;秋,有万物成熟的庄重,有瓜果飘香的喜悦,有叶落花雕的伤感,有历经沧桑的妩媚。只有冬什么也没有,只有飘洒着的雪掩埋一切的曾经。没有人会赋予他喜悦,没有人喜欢他的寒冷,但他还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
冬,飘散着他的银发寂寞地在天宇间飘荡。他给万物带来休养生息的漫长岁月,带来浸润心灵的纯净白色,寂静中悄悄地给睡着了的生命覆上温暖的雪被……那是他带给人间的礼物,却没有人欣喜地接受,他彷徨犹疑地看着自己的银妆素裹,雕塑的猿驰蜡象,轻轻叹息。他独自旅行在原野上,但原野一片空旷就如他的寂寞一样宽广。
山岭中大雪压着光秃的树枝,枝头垂下可爱的冰凌折射冬日暖阳的光芒。雪梅身着厚厚的旧棉袄,披着带帽子的风衣,将自己严实地从头裹到脚。她提着篮子,哼着轻快的曲子,在雪地里蹦跳着一路行来,冻得红仆仆的圆脸上漾着满足的喜悦。她是要下山到市集上换取过冬用的棉布,用她和母亲储备下来过冬用的食物。她是一个痴儿,父亲死于早年的饥荒,现在和母亲独自住在山上。天生头脑发育迟缓的她让村子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回避着与她的接触,甚至也要孩子们避而远之以免也被教傻。久而久之孩子们认定了她属于怪物那一国,遇到时经常欺侮她还会用小石块丢她,伤了、疼了她自己会躲起来等待危险过去再离开。虽然是这样但她还是很快乐地生活着,贫乏的物质生活不能打击她对人生的热爱,对欢乐幸福的向往。虽然不明白别的小朋友为何看见她就又吼又叫,还扔东西,但她永远坚信着母亲教给她的善良。
冬,远远的就看见在雪地里颠簸的小人儿,这个发现令他欣喜。他不愿意看见人们抱怨季节的情形,听见那些诅咒的话语,所以他偏爱山岭的宁静。而这里就更是寂寞了,几乎没有人在这么寒冷的天出门聆听他的声音,他只能遇到觅食的动物,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遇到过人。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多想吹起呼呼的西北风与生灵交流,与她攀谈。于是他咻得一变,化自己为有形的生命,变成一只受了伤的雪兔,可是变了之后他才懊恼地发现人听不懂动物的语言。可是想再变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雪梅已经关切地跑了过来,拉着雪兔流血的前脚,小心地用手绢包扎它的伤口。
“兔宝宝你是不是出来觅食,可是现在你受了伤找不到食物是不是就要饿死啊!”雪梅回忆着母亲告诉过她不吃东西就会饿死。雪梅翻找着篮子里的东西,倏地拿出两条红萝卜出来递到兔子的面前,“吃吧。妈妈说过要见义勇为不能见死不救。”兔子听了翻翻白眼,示意她弄错对象了。但冬的心里一阵感动,虽然他现在是一只兔子,但关心别人生死的人都不多了,何况是管一只兔子的死活,而且对象还是他。他虽然不吃东西,但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折射着爱的光辉,他还是张着兔嘴巴吃下了她手里的萝卜。
“慢慢吃我还有哦,但是不能全部给你。因为妈妈说只要我给山下的裁缝婆婆萝卜,她就会给我暖暖的棉布。所以你不能吃完,但没关系我还有一篮子的萝卜!”一篮子?兔子听了马上跳了跳示意自己吃饱了,伤也好了,然后急急地一蹦一跳地离去。一篮子萝卜可以吃到他吐了!但小女孩的天真善良暖了他的心。
“咦!”雪梅看着远去的兔子,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她看见远去的兔子回头冲着她笑。笑!兔子会笑吗?雪梅皱着圆脸苦苦思索着,“妈妈好象没说过兔子会不会笑耶!”她决定晚上回家问妈妈。
三天后寂寞的冬终于决定去找那个有趣的女孩儿。这次他变成了一个披散着白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来到雪梅那简陋的木屋门前,就看见雪梅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冰冷的石阶上。冬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于是他上前:
“善良的姑娘,我是一个迷路的老人,你愿意好心地为我引路吗?”苍老的声音引起了雪梅的注意。
“对不起老爷爷,我已经很饿了,没有力气走路了。不过你可以到我家休息,等能为你引路的人来。”冬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知道人不吃东西会饿还会死,而死是他们最惧怕的东西。他怜悯地看着雪梅,不禁问道:
“既然饿为什么不吃东西呢?”她不是还有萝卜吗?
“因为妈妈还没醒来,我不能一个人吃,我要等妈妈起来一起吃。”以前她都是和妈妈一起吃饭的。冬直觉奇怪,现在正是日正当中怎么还有人睡觉。于是冬走进屋子里,看见雪梅的母亲躺在一块由两个大石头支起的烂木板上毫无生气。她安详地闭着眼睛,退去血色的苍白脸旁上没有丝毫的痛苦,除了没有呼吸之外就和睡着了一样。冬看着雪梅天真的脸旁,殷切地盼着母亲醒来的神情遗憾地说:
“她已经死了。”冷硬地身体说明她已经死了很久。
“死了?”雪梅蹙起眉头,“是因为没吃东西吗?爸爸也是这样离开的。”随即她又沉默了,黯然的脸蛋上看不出悲喜。冬慈爱地搂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头顶,无言地安慰着她。
“妈妈变成天使了,她得到了永远的快乐了。但不能陪小雪梅了……”雪梅低低地开口,细细的嗓音中带着刻意压制的难过,但她却没有哭也没流泪。冬讶然于她的反应。雪梅继续说明“妈妈说过,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使。他们在天上看着下面活着的我们。爸爸就是这样看着我和妈妈,所以妈妈说不能哭。否则天上的爸爸会难过。现在妈妈也变成天使了,所以我也不能哭。”雪梅低垂着脸旁,缓缓地诉说着令人心疼的话语。冬深深地感觉到雪梅有着和他同样寂寞的心,震撼于她的乐观坚强。也许她并不十分明白自己说的话的意义,但冬能理解。她毕竟是个孩子呀,瘦弱的肩膀怎承担得起梦想的翅膀!从此冬就住了下来陪伴着雪梅,雪梅也陪伴着他。
他们在一起生活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与默契。他们同时作息,做一样的劳动,吃一样的食物,相互依偎着唱一样的歌谣:“……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孤独你怕不怕,想不想听我说句贴心话,要不要我为你留下一片雪花,踏雪寻梅已成为我梦中的童话,雪花纷飞,飘散着我的长发。摘一朵留下我永远的牵挂,最寒冷的日子里伴我走天涯,最寒冷的日子里……伴我走天涯。”
不管是幸福还是不幸,时间都在不经意间匆匆流去,就像所有持续的痛苦总会随肉体的消失而逝去。四季的更替,自然不变的转换又到了一个交接的时候。春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天门前等待和冬的交换。春随手数着身上的花瓣,当他从头一直数到脚完时,冬依旧没出现。冬虽然是个深沉的神使,平时也独来独往的,但他一向遵守天帝所定的法则,任命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今天他怎么迟到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了解冬的性格,春会以为他不来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无心的猜测居然成了真。冬来是来了,还是那副没有生气的深沉样子,一头银发还是披在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后碍眼地乱飘。这次冬的交接仪式简直可以说惊天地泣鬼神——他说他决定留在人间陪他的朋友!这怎么行,如果冬留在人间,那人间不是只有冬天吗?四季不分,五谷不长,大地将陷入深沉的睡眠,人们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春张着嘴巴,惊讶地合不拢。愣愣地看着冬离开的背影,惊慌地呼啸着向天帝的城堡冲去。春将冬的决定告诉了天帝,天帝闻言严肃地皱起了眉头,当然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他把劝服冬的任务交给其它三季。
夏是四季中最为急躁火暴的一分子,当即他就带着他的嚣张气焰冲到了冬的面前,雪梅躲在冬的后面一脸新奇地看着那个有着火红的冲冠短发,一脸怒气的男孩。夏一着地就打了个冷颤——真冷啊,见鬼的冬季,他火热的夏天哪有现在的萧瑟。
“冬!我要你交出你巡世的神力,马上回天庭去。”此时本来是一个佝偻的老头子的冬身形发生变化。他的腰身慢慢挺直拉长变得魁梧高大,衣服变成合身的银装,长长的银发像遇到强风一样披散开来。身上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将身后的雪梅一并笼罩在银色的胧光中。
夏在冬的凛冽气势下不支的退后了一大截,与冬的交锋让夏一败涂地。没办法,现在应该是春接班,还不是他夏的天下,他拿冬当然没辙,谁叫冬这么强。夏算是被冬赶回了天庭。
冬回头看着一脸新奇的雪梅,摇头叹息,“雪梅,我是……”
“是老爷爷啊,我一直认识的老爷爷啊。虽然你现在变得好漂亮,但我还是认得!”雪梅甜甜地笑开了。就是这笑让冬走出了百年的寂寞,让冬眷恋着不能离开。
春、秋商量着怎么把伙伴带回天庭,这样继续下去世界将沉入炼狱。此时的夏只能在他自己的城堡中养伤,对他们的计策爱莫能助。
春穿着绿纱幽雅地飘到冬跟前,“冬,你要整个世界都为你蹉跎吗?跟我来吧,我想一次把事情解决完毕,你也应该随我去见天帝。”冬想了想,春说得也有道理他应该对自己的失职负责任,跟天帝说清楚也好。于是银色的人影追着绿色的人影向天边飘去。雪梅看着那副美丽的画面没有了平时的笑容。她敛眉,不明白心中隐隐的感觉是什么。不容她细想,一个金色的人影已经飘来。眼前的男子和冬有几分神似,修长的身体上裹着金袍,一头长长的金发随意地束于脑后。深刻地脸上是雍容与沉稳,平直的眉宇间带着轻轻的哀伤——他就是秋!
“你是雪梅吧?”秋和颜悦色地询问,和雪梅一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雪梅闻言老实地点点头。
“雪梅的妈妈和爸爸死了,雪梅高兴吗?”秋又问道。雪梅摇摇头。“那你想全世界的人都死吗?”雪梅摇了摇头又疑惑地点了点头。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雪梅说明道:
“妈妈说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使啊,那样都会快乐了。我也可以到天上去陪妈妈他们!”
秋想了想问道:“那雪梅为什么不高兴妈妈和爸爸的死呢?”
雪梅扁了扁嘴巴,“因为他们都不陪我了,他们到天去陪他们的天使朋友了。”
“既然雪梅不高兴爸爸妈妈上天去陪他们的天使朋友,那别的小朋友会高兴自己的爸爸妈妈上天吗?他们会快乐吗?”秋继续开导。雪梅了解地摇摇头。
“所以你要让冬回来,回到我们的身边来。我们是四季的神使,如果他不回来,世界将永远是冬天。一切的生灵都会凋谢,大家就会死去,这里的人的脸上将不再有笑容,不再有欢乐。”秋尽量用最简单的话阐明自己的意思。
“真的吗?可是冬回到你们的身边那他怎么陪我?我又要怎么陪伴他呢?我们约定好要永远守着彼此不分开的。”雪梅虽然焦急,但仍天真地问道。
“雪梅愿意永远陪冬吗?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中,不管在任何状态下。”雪梅是人,不能到天庭。如果……秋疑惑着自己的决定。而雪梅坚定地点了点头。“那雪梅跟我走吧,我们去找冬,好吗?”秋叹息着向雪梅伸出了大手。
“好。”雪梅伸出小手牵牢了秋一起向天边飞去。
那一年的人间特别冷,严冬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人们忘记了时间,只能看见白色的大地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那年没有花开,没有小草竹笋的破土,没有农作物生长,没有流动的水,它们全结了冰,饥渴的人们受到了病魔的骚扰,然而冷漠的世界仍是静悄悄的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冬回到了小屋后没看见雪梅,四处寻找。他的足迹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疯狂的寻觅着记忆中甜甜的柔和微笑,可是总不见她的踪影。一次次的失望是风雪对没有了她的地方的一次次肆虐。最后他回到天庭,无奈的问他的同伴们要人。春、夏、秋没有多加阻拦冬急躁的步伐,他们愿意带冬去见雪梅。
天国花园中,冬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看见了他的雪梅——一株四五米高的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娇小花朵,他知道那就是她。它们就像雪梅那圆圆的笑脸一样白如润玉,甜甜地吐着芬芳。白色的小小花瓣随风缤纷的四处飘落。他木然地走过去站在似雨的落英中,轻抚着细细的树干上缀着的沧桑纹路,心中清晰地浮现出雪梅鲜明的身形。她的笑、她的愁、她在他们共同生活中的每一个神情仍历历在目,晃若昨天的事。他还记得她祝愿母亲得到永远快乐时的神情——虔诚感恩,她也祝愿着天下的苍生……冬的嘴巴颤抖地一开一合,无声地呼唤着——雪梅——雪梅——我的雪梅——,深沉的银色眼眸中闪着盈盈的泪光……
从此,四季又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冬,也有了梅花的芳香,不再只有寂寞的雪花埋葬一切的曾经。有冬的地方总会寻找到雪中寒梅的身影。有雪梅的地方也总是笼罩着冬季!凝滞的空气中弥漫着冷冷的幽香,吐露着春的气息,带给人们希望。还有萦绕在他们身边的那首歌:……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孤独你怕不怕,想不想听我说句贴心话,要不要我为你留下一片雪花。踏雪寻梅已成为我梦中的童话,雪花纷飞飘散着我的长发,摘一朵留下我永远的牵挂,最寒冷的日子里伴我走天涯,最寒冷的日子里……你伴我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