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约伯 银河系,地球,中国,***
“唯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引言:“唯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圣经·约伯记》


  记不清是第几次梦见初中同学了。

  主动退出那段友谊,错过安霖而任由郑薇与之交好,到现在我也没能释怀。

  梦里她们还是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低头讨论着学习或者其他一些话题,我渴盼地远远地望着,想融入但自尊心又不允许我那么卑微可怜。我迄今也没能想明白,大概是我还没进步,为何最后落单的是我。

  我已然记不清我和安霖最初是怎么认识的,可能是回过头来笨拙地夸赞她的字好看而相识的。她皮肤白皙,身形瘦高,大大的眼睛上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长着一副天然的好学生的面相,果然学习成绩也优异。她性格活泼,笑起来脸颊上会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一看就是那种物质条件优异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她好像没什么不擅长的,就连跑步也很快。我自小就坚信一条定律,见字如见人,字写得端正优美的,人定也落落大方、纯良温柔。所以刚来到新学校的我一见到她的字就腼腆地夸赞起来,从那时候起我就想与她成为亲密的朋友。后来我们逐渐熟络,安霖开朗有趣的性格也吸引了更多人环绕其左右,竟开始形成了一个以她为轴心的小团体。

  初中时的我,现在想来是极其自卑的。我刚勉强从村中学转到城镇中学,虽然学校里不止我一个村小出身的孩子,但村小还是在我身上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致我那时心事重重,做什么都觉得低人一等,却又矛盾地倔强倨傲,木讷寡言。而安霖就像我的对照组,是自优渥家庭中成长被父母悉心呵护着的女儿,为人自信洒脱,行事目标明确,做事干练利落,是我期望自己能够成为的模样。

  在因我少言寡语的性格,小团体气氛渐变冷淡之前,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补习班认识的朋友郑薇拉入进了那个小团体,介绍给了安霖和其他朋友认识。我和郑薇是两个极端。比起我,她心思单纯,开朗热络,像小太阳一样霎时温暖了岌岌可危的友谊,她很快融入进了这个小团体并迅速扎根,那时候我们的友谊可谓是繁荣昌盛、生机勃勃。但我渐渐发现,郑薇会经常拿我开一些玩笑以博取其他朋友的一乐,总体来说无伤大雅可不免挫伤我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但为了这段友谊能存续发展,我甘愿扮丑配合取乐,营造出想要的笑果,私下里我也隐晦地请求过她很多次,希望她能适可而止。

  我以为我一个人的“无私奉献”能够为大家所体谅甚至感念,苦苦支撑了很久。与此同时,郑薇与安霖的关系与日亲厚,我插不上话。我开始更频繁地见到她们互相挽着胳膊并肩一起走的画面,脑袋凑在一起低声探讨笑语盈盈的画面。我仿佛忽然陷入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之中,无奈地遥望着她们越走越近,无奈地祈求着我一次又一次地配合耍宝能让她注意到我,却事与愿违。在我一味眷念着,彷徨着着不知是否该放弃这段友谊时,最后是她先对我和她的关系宣判了死刑。郑薇不知是炫耀还是无意,某天告诉我在安霖的常用软件的分组里,她是在密友一组而我是在同学一组。我一腔情愿又自以为是地以为起码安霖能够懂得我一次次的示好和逢迎,毕竟是我和她先认识的,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亲疏与谁先来后到无关。我被一次次伤了心,失望悲伤过后主动退出了这段关系,自愿放弃了和郑薇之间为安霖而展开的友谊“雌竞”。

  此后经年,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直到我偶然获知了一个消息:那时候每一年寒暑假她们几个人都会结伴去外地旅行。而我一无所知,或者可以说小团体内只有我一无所知。我起初觉得是其他人蓄意制造事端,谣传而已,可旅行的相片清晰可见、做不得假,她们脸上无一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切都那么真切、残酷。原来早在我退出关系之前,她们就已经那么亲密……我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水流淋漓从头湿到脚,也湿到了心里去。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们还背着我拉了一个群,在里面亲热地聊天、叫着对方亲昵的称呼、分享旅行的照片、日常偶尔回味一下那几趟旅行、聊一些只有亲历者才知道的趣事。我那时候到底有多么不会看眼色,这样生硬地横亘在她们关系之中,是不是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还幻想着能靠自己的努力示好去维系关系和大家变得更亲近,她们会在群里嘲笑我吗,或许会吧;我主动退出之时她们会解脱似的长舒一口气吗,或许会吧;我那时候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是我孤傲的自尊心无意中伤害了她们还是我无聊的性格引起了她们的反感,以致于她们要隔绝我一人去组局出行。我不断自省着,日夜叩问着,像是被困在了一张方桌前不断求解着一道无解的题,而能够给我答案的人早已四散飘零,天各一边。

  台剧《不够善良的我们》里面简爱芬为了能让自己千篇一律、日复一日的生活变得有目标、有痛苦、有快乐,而去寻找一个“假想敌”。那么我梦见她们是潜意识里把她们当成生活里的“假想敌”了吗,又或是,那个无解的谜题在深夜再次浮上脑海,我又在孤独地求解吗?

  我想到我和安霖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考结束后一中西校的招揽会后,我和爸爸匆忙地离开会场,正向外走迎头见到了她,我已经不太能认出她来,倒是她一开始先认出了我,她变得更高更瘦,不知为何摘掉了眼镜,依旧是那副自信从容的模样,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怏怏地勉强笑着:“很一般,里面的都报不上。”又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说也就那样。她一向能把事情做好,相信她考得一定也很不错。我顿觉脸上无光,阔别多年再次相见,她还是一路向上,而我仍在遽转直下,我点点头,向她挥手告别,她神色一顿,转而摆摆手说再见。这应该算是同学一场的人们之间体面的告别了吧。

  自那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

  我想,我再也不会想再见到她了。
其他 记叙文
字数:2171 投稿日期:2024-4-14 13:16:11

推荐3星:[小小瓦多迪]2024-4-14 13:3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