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3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多少年的夏日蝉鸣阵阵，我看着你吹英国管。
阳光透过老家的玻璃窗，照在浅黄色的地板上，窗外的绿叶和着老家的风铃簇簇作响。
一曲终毕，我忙拍手称好。你却举起大拇指，说给人最好的赞美是这个。当时你迎着光，半眯双眼，笑得无比灿烂。
而今我慢慢走上舞台，无比紧张地鞠躬，转头时撞翻了钢琴凳，我想，那样子定是傻极了。我轻轻抚过莹莹的音键，抬起头来。
那一年我三岁，他十岁。我第一次来到琴房，他在最后的一个位子默默地练着那把漂亮的英国管。伴着那明亮干净的乐声，我当时是那么渴望与你并肩而立。哥出了琴房便看到了远处不及钢琴高的我紧紧抱着它的琴脚不放开。他放下手中的英国管，毫不犹豫道：“买给她吧。”
而今，聚光灯下，我看着眼前华美高雅的三角钢琴，按下黑白键，弹起无比熟悉的乐章。
那时的我，总是渴望逃避，钢琴带给我的总是孤寂与失败，我仿佛如初生的孩童，突然明白不是每一次抬头，换来的都是赞许。他带我走进CD店里，我戴上他递来的耳机，那是我弹奏的钢琴曲，不完美，甚至有数次的停顿，但当英国管的声音流淌时，我霎时震惊。只见远处光亮之间，哥，微笑地向我伸出手。哥，我的人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以你为目标的，谢谢你，能带我到这里。
手中按下的琴键愈发灵活，那是我练习时从完成率极小的大跳，紧接着是一系列的轮指。
记忆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哥和我一人叼着一个甜筒，一起看人工湖上起起落落的喷泉。“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流的钢琴师，那时，你会和我一起同台演出的吧。”小小的我摇晃着双腿，手指在空中弹动着。“那是当然”，我听见你这样笑着说道。那时，午后的阳光正好，公园里鸽群扑闪翅膀轰地飞起。
片刻的回忆下，气势恢宏的八度已完成。
巨大的舞台下，哥西装笔挺，只有他那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台下一片寂静，他闭上双眼，拿起他“初生的月亮”，低沉而忧郁的声音弥漫在整个会场，大小号的，大小提琴的伴奏缓缓倾泻而至。当听众正享受于从未耳闻的真挚时，霎时，音乐声戛然而止，哥猛地睁开眼睛，无比紧张地看向听众席，他又惊慌地看向锃亮的英国管，死死地按着管，却一个音也发不出。人群开始躁动。
“怎么回事，怎么不吹了？”“他是要中断演出吗？”“他是去年大奖赛的冠军得主吧！太紧张，忘了曲谱？”“太好了，少了一个这么强劲的竞争对手。”……
哥再也不吹英国管了。
他把英国管丢进布满灰尘的旧箱子，他把曾经的证书和奖章死死封起，不再喜欢古典乐，甚至不再吃甜筒，似乎是想把过去的自己从身上剥离。
直到那一天，你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那所遥远的可望不可即的大学，你用厚厚的红框眼镜掩盖了你漂亮的眼睛，你用满山的习题掩盖了你耀眼的身影，你用一本又一本书隔开了我与你的距离。高考来临，第一次，失利；第二次，失利；第三次……
音乐到了高潮，我的视线紧盯向手指，飞快的节奏下生怕一个错音的出现。三六度和弦左手还是缓了半拍，我急忙想补上，弹奏的声音却开始模糊不清，汗水从额头滑落。手下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眼前的音符一个个再离我而去，我仿佛置身于深海，漆黑而孤寂……
“音乐都杂乱无章了，完全不行啊！”“她这是要中断表演吗？”“她可是很有潜力的，怎么这样了。”……
我缓缓地我停止了手指下的律动，看向橙黄色的聚光灯。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流的钢琴师，那时，你会和我一起同台演出的吧。”猛然间，我想到了自己的承诺。他，还等着我的承诺！
开始之时就是现在！
我轻呼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原来的曲子。观众的惊讶，评委的诧异，一切都不再在我脑海。此时手心下的乐器之王愈加辉煌，仿佛印证着我们将磐涅重生。
你说你不再喜欢古典乐，还不屑于央求你再吹一曲的我；你说你不再喜欢甜筒，比起一时的享受你更喜欢干净利落的牙口；你说你不再回来，比起充满遗憾的故土你更向往重新开拓远方……
可是，那为什么，带走了你曾经宝贵无比的乐谱；那为什么，每一本你的爱书都多少夹着几张甜筒的优惠券；那为什么，尘埃遍布的旧盒子里的英国管一尘不染！
手早已酸得抽筋，我毅然将最后的大跳和和弦狠狠弹完！汗水流过发丝打在手上和琴上，我大口呼着气，心跳得飞快，泪水不止地往下淌。我站起，转过身来，向着评委和观众鞠躬。抬起头时，突然瞄到前排座位的一个男士眯着眼，举起大拇指，继而掌声一片。我先是一惊，然后笑着看向观众席。
未来将会怎样，你会不会归来？
人生的抉择太多太复杂，难以捉摸，难以回答。罢，答案早已在风中飘荡了吧。老家的风铃霎时在心中响起，那里阳光穿过玻璃窗，微风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