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梅儿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黄昏,夕阳西下,一道道如血的残阳将整个村庄映得一片殷红。
那天黄昏,村民们都赶来向梅儿的父亲和梅儿道贺,说梅儿是村里唯一一个能飞出着穷乡僻壤的金凤凰。那天黄昏看见在夕阳映照下的父亲的笑脸以及眼底的一丝丝忧郁。她知道,父亲在为兴奋的同时也在为那七千多元钱的学费担心,这在他们这样一个家庭,那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那天,只有年仅三岁的小弟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又跳又唱,好不开心。
又是这么一个黄昏,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梅儿站在自家门口,焦急地等待早上去赶集的父亲和小弟的归来。从农田干完活的村民三三两两地各自进了家门.可就是没有那么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梅儿眼中。半小时,一小时,一小时半……月儿挂在了树梢,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直至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了。想起这些天来一直阴沉着脸的父亲,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梅儿的心头。
“爸爸,是爸爸吗?”梅儿忽然看见村尽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向她这边移动过来,待身影靠得越近她的心跳也越快——只有一个身影。她再也等不下去了,三步并做两步向那缓慢移动的身影奔去。
跑近了,看清了,她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开了。是爸爸,的确是爸爸。只是爸爸身边少了早上出门时还跟她喊“再见”的小弟。
“爸爸,”梅儿怯怯地叫了一声。
“哦……”如梦中初醒的父亲抬头定定地看着梅儿,就象好几年没看见过她似的,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冷。
“爸爸,宝儿呢?”
“恩……”父亲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想继续往前走,可刚一迈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梅儿赶紧向前两步扶住了父亲,接触到父亲的刹那,梅儿才发现父亲浑身在颤抖。
“爸,你病了?” 梅儿焦急地说。
“扶我,扶我回家吧。”父亲有气无力地说道。梅儿让父亲的胳膊跨过自己的肩膀,扶着父亲一步步向家里走去。
一进屋里,父亲一下子瘫坐在炕沿上,眼窝深陷,脸色发青,两眼死死盯着桌子上母亲的遗像。
“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儿几乎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父亲将目光慢慢移到她脸上,没说话,双手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纸包,一层一层打开。梅儿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大脑里一片空白。
“明天你就要去报到了,这是你上学的钱,八千块钱。”说着父亲把钱递了过来,梅儿站着没动,只是睁大了眼睛惶恐地望着父亲手中的钱。她感觉喉头发干,咽了口唾沫。
“爸,我要你告诉我,宝儿呢?” 只见父亲把钱放在炕边,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母亲的遗像前,哭得伏在了地上,“老伴,我对不起你呀。” 两行泪水顺着梅儿的脸颊流了下来,一切都明白了。
“不”梅儿竭斯底里哭出了声,“爸,我不上大学,我要宝儿,我要小弟。”
“啪”父亲跳起来打了她一巴掌,梅儿用手捂着火辣辣疼的半边脸,咬着下唇,看着直喘粗气的父亲。“爸,你打我,行。但说什么我不会用弟弟换来的钱去上大学。”
父亲双手抓着自己发白的头发一下子蹲在地上,几乎痛苦声,“你爱他,我就不爱他?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的亲生儿子呀,……他是你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当他被别人带走时,一双小手在空中挥动着喊爸爸……,我的整个心都碎了,碎了……”
“爸,别,别说了……”梅儿已经泣不成声了,也“扑通”一声瘫坐在父亲身边,父女俩抱头痛哭,良久,父亲用手摸着她的头,“十八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夜晚,也是这么一轮月亮,我和你母亲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女婴,我们领回家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抚养。这孩子聪明好学,上学时年年是第一,我们决定砸锅买铁要供他上学。十五年后,我们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你母亲却因难产去世了,她走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怎样一定要让梅儿上大学’……”
“别说了,爸,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梅儿哭着说道。
这晚,梅儿就如同小时侯一样坐在父亲腿边,看窗外的月光,只是,今夜月光分外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