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潮湿·雨

也许多年以后，我回到重庆，面对天空，我是会笑，还是会流泪？

  重庆又下雨了，整个夏天都是无比潮湿的，我住的地方被山包围着，下过雨之后潮湿的空气里有一股糜烂发霉的味道。重庆很难看见大晴天有蓝天白云，夏天也很难看见，太阳似乎总是躲在厚厚的云彩背后，一年四季好象都是雾茫茫的一片。我想起那个令荷兰人惊叹的作曲家郭文景，他在重庆这种潮湿糜烂的空气里长大，却能编出《蜀道难》那样气势磅礴的曲子。"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讲的是四川的剑门关，那个地方原来的古长城现在已经不见了，但是留下了陡峭的路。我去剑门关的时候在那里陡峭的岩路上看天，我看见天上的云朵，它们似乎在俯视着你的前进。　　　　　　　　　　　　　　　　　　　　　　　　　　　　　　　　　　　　　　　　　　　　　　　　　　　　　　　　　　　　　　　　　　　　
  在重庆生长着一种植物，一种像整块鱼骨一样的植物，它们生长在墙角或岩壁潮湿的环境里，它们生长在青苔之上。一到夏天，这种植物变的非常绿，并且四处都是，有它的地方，一定有青苔和一种沿着地表生长的一种像青苔一样的植物，它们绿的耀眼，却在最不被人注意的潮湿角落。
  大雨过后，一切都会变的异常真实，山上的树木、嘉陵江里的鹅卵石以及角落还挂着水珠的蜘蛛网，跟大雨时并不响亮的雷声具有一样的真实性。但是一切东西太过真实之后，反而有种飘渺不定的感觉，就像重庆干净的白雾，你看到了它，想抓住它，但是等你走近，白雾又悄无声息地从你身边消失、散去，但是你明明看见这里有雾。
  朝天门码头，搬运工们喊着劳动号子用扁担挑着人应该无法承受的重量，光着膀子，在肩上搭一根毛巾，裤腿挽在膝盖之上，手和小腿的肌肉异常发达，青筋暴出，黑黝黝的皮肤上流着汗水，整个背像敷了一层油一样。搬运工们爬上高高的石阶，穿过卖烧饼的铺子，穿过在石阶上打弹珠或者跳皮筋的孩子，一路小跑着上了石阶。我想起了重庆街头的给人挑东西的棒棒，他们和搬运工一样都干着重体力活，却挣着很少的钱，几张毛票或几个钢蹦儿。
  我的脑子里回响着一首美国民谣的旋律--《再见，安吉丽娜》，我用小刀削我的铅笔，在纸上画一些不规律的线条。
  鲁迅改变了中国的一个时代，他敢把中国所有的疤痕都揭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他要告诉其他人中国的软弱，却遭到否定。但是他也许没有想到，《狂人日记》，在他去世后却入选了中国中学课本，并且得到许多后人的尊重。
  重庆这个地方看似平静，甚至有些糜烂与庸懒，但是有一天它真正爆发的时候，也许就像狂人一样。

  重庆没有雅安、峨眉那样多雨，但是重庆总是很潮湿，在重庆呆久了去北京或者东北，嘴唇是会裂开的，这边冬天的湿度跟东北夏天的湿度是一样的。同样，东北人到重庆，老年人也许风湿病会犯的很厉害。
重庆的三峡那边夏天会非常热，特别是白帝城和开封，40度是常事，特别是船要过三峡闸门的时候，连续2、3个小时，就算是夜晚温度也大约都在43左右，而且你会感觉手随便在空气里一抓，都会感觉到水的存在，跟桑拿室差不多。
  重庆打雷的时候大多都是闷雷，声音并不是非常大，但是一打就是一个晚上，风刮的窗户响，雨水在地上汇成河流流到地下。下了一夜的雨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你会很失望，外面绝对还是阴天，并没有风雨之后见彩虹的意思。
  重庆是个你可以在一年四季都会看见落叶的城市，就算是春天，路旁的干树叶还是一堆一堆的。偶尔的一阵风，落叶还是会漫天飞舞。我住的这个区，路边会有一排一排的法国梧桐树，树干上有各种颜色，黄色，咖啡色，甚至金色，在树干上不规律的分布着。梧桐树的树叶都是巴掌大小，跟北京的鹅掌楸有相同之处。梧桐树很高大，冬天树叶都落光了的时候，从下往上看，梧桐的树枝会给你一种生命禁区的感觉，你也许会突然变的很伤感和低调。
  这里还有一种开红花的树木，树枝非常容易折断，断了之后，断口发出辛辣的气味，整个夏天在空气里都存在，你闻树枝的断口时，会一下子想到死亡和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