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走在街上。车，人，柳絮从身边经过。我在走着，全身在春天里暧昧的阳光里似乎睡着了，除却一双清澈的眼睛。
向四周过滤，忽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在学校的栏杆墙边。她在吃东西。我路过她，眼睛却始终不能离开她。这样的老人，从上到下，灰白，灰白。一瞬间，所有对她的想象就像瀑布一样飞泻全身。
最后，双腿没有意识的走到她跟前，双手则没有意识的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然后给了她。她确实吃了一惊。当我跑开，再回头的时候，看见她笑了。那样一种笑，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住的。
于是，我也笑了。
就这样，我们在笑之中模糊了彼此。
我想，我是我喜欢乞丐的。
据说他们肮脏，他们龌龊，他们软弱。据说他们自私，他们冷漠，他们贪婪，他们欺骗。据说他们没有尊严，没有固定的家，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可是，我依然喜欢他们，就像喜欢一束真实的玫瑰一样喜欢他们。
乞丐，或许，他们是我前世的情人，而如今，上帝让我只能够路过他们。一种惩罚抑或恩泽？我不知道，而也不想去知道。
在北京有大风的日子里，喜欢带着一张月票，一些零钱，走出去。去车站，火车站，地铁站，去拥挤着人群和衣服和丝巾的商场，或者拥挤着水果蔬菜的小市场。这些地方是丰富的，有着我喜欢的并且因而可以享受的喧哗，也有着我深深爱着的孤单；孤单却惬意自然：每个人的目光都是他们各自的，我的目光也是我自己的，我们都是陌生人，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然而，这里已没有了乞丐，因为我们都是乞丐，我们都在乞讨，以一种苍凉的心情，和世俗的眼神。
在这个城市，四月末的日子里，风里依然飞舞着轻盈的柳絮。谁说它是春天里的雪花，我说，它是苍老了的思念。在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里，它开却的依然如此茂盛，激烈，鲜艳。宛若红红的泥巴玫瑰，当经历了沧桑，依然没有凋谢。
在将要来临的五月，也会去采一朵红红的泥巴玫瑰，让它陪我一起选择真实，选择相信，选择等待。我们到底是在寂寞，还是不孤独。为什么世界这么大，还要一朵从来没有过生命的玫瑰来陪伴。想一想，在浪漫温馨之余不免一些自嘲和苍凉。可是只能这样，和应该这样。
不过，当路过乞丐的时候，不管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忘掉背后一切的失望，恐惧，无奈，寂寞和寒酸。我会想，或许，我真的是在幸运着。可是，这样的念头会瞬间变化，进而去想，实际上，我真的是在和这些乞丐一样幸运着。至于理由，仿佛没有。
所以，一次又一次，我不得不沉迷于这种信念：乞丐，或许，他们就是我前世的情人。
所以，当路过他们，我会愉快地节省下买红薯的钱，一点一点的放入他们面前的小纸盒或铁桶里。然而，此时此刻，我没有在施舍，他们没有在乞讨。我只是在仿佛送给他们一束玫瑰，这样的一束束玫瑰，它们经历过风雨和阳光，经历过等待和开放，而也必然要走向枯萎和凋谢。那个时刻，我们都在真性情，连同那个时刻的阳光，空气，呼吸，声音，心情以及时间本身。
至此，再一次，我想说，
我喜欢乞丐。
（后记：谨以此文章送给一个陌生的朋友。他是我的一个好友的好友。他在去年的冬天再一次离校出走，至今未有音询。根据以往的事例，他真的可能是再次选择了去做一个乞丐。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选择了他觉得让他舒心和喜欢的事情，我想这也是一种勇气，尽管可能会被误解为或者自私，或者软弱，诸如种种。可是我选择了去信任他，我相信他会出一种真性情。最后，真诚地祝福他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