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
乔伊·尼尔
《大逃猜S2》《回收旧手机,旧手机换菜刀,换剪子,换盆》去月球 BY乔伊·尼尔
To The Moon 去月球
《序幕》
“这样的月色真美不是吗?”
“我一直盯着它,它是有些白的刺眼。”
那些祭典的摊位,灯光与喧闹的人群模糊在一片歌舞声中,弥散在空气里,又紧接着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男人们举杯呼应,妇人们结伴游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它们在各个摊位之间穿梭,在任何新鲜事物面前停留不了十秒,但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快乐距离我虽然并不遥远,可触手可及的一切却又让人感到厌倦。
于是我逃走了。
那是祭典中心外围的一座山顶公园,是唯一被包含在这片喧嚣中的却仍宁静的秘密,人间的烟火远在身后,此时我的面前只有浩瀚星海。没有了灯光的干扰,星空更加的清澈,流云伴着月色淌在紫罗兰色的绚烂中,又一滴滴点落出了天际,抚摸着合欢的雪绒,掬碎一地斑驳。
风摇树影,唤醒寂寞,轻声低吟。
常年呆在城市里的我还从没有独自来过郊区的山顶,但我必须要声明,这并非是我第一次仰望星空,只是自我有记忆开始至今还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色。尽管我时常做梦,而且几乎全部是有关于飞翔的梦,幻想着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飞上天空,这些方式包括也不局限于长出翅膀或是变身银河卫士,但是我那些梦中的星河绝不如我眼前所见的如此这般。
如此这般的美丽。
我已然寻找不出更多的词汇去描述它了,我的老师刚在前些日子的课上交给我的“活用”或是“拟人”、“比喻”的手法也早就被我的大脑借用到刚刚的描绘中去了,但我觉得这还不够全面。那个老师总要强调她丈夫送给她的那支自来水笔,那是她丈夫在某一年的新月的月下向她求婚时送给她的,在那个年代,自来水笔已经是很昂贵的礼物了。可每当我们问起她的丈夫,她却总闭口不语。
大概,美好的事物是相通的,美好的事物都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吧。
公园的尽头是悬崖,只有些粗糙的栏杆围在那里,而离栏杆还算远的地方有一只长椅,正倚在合欢树下。我本想就此返回,却突然又感觉累了,就是想去那长椅上坐会。
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少女紧紧抱着怀里的兔子,扭着头有些惊诧的望着我,蓝灰色的眸子又泛着一丝白色,也许是月光太暗让我看得有些不太分明,但也许是眼泪,那样的颜色又好像是泛着青色,和她身上的一席长裙的颜色一般,都有着如水色一般的缠绵。
“你好啊,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我可以过来坐下吗?”
我向那个女孩问了声好,但是她并没有回复我,不过她把身子朝左挪了挪,给我让出一个位置来,接着便避开我的目光,缩在一旁。
“谢谢。”我坐下后这样回应道。
“为什么。”
“嗯?因为你给我让位置了呀。”
“这里是谁都可以坐的。”
女孩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她把怀里的兔子勒的更紧了,那是一只兔子样子的布偶,两只黑色的纽扣缝在眼睛上,耳朵则是一只竖立着一直耷拉着,看上去很是可爱。
“那是你的兔子吗,她真可爱,她叫什么名字?”
“它是从商店来的。”
“那么她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并没有继续回答我,她摇了摇头,接着伸出右手,把散落在兔子上的头发又挽回耳后,不过她一直低着头,刚刚挽起的长发又跌落了几根发线,伏在兔子的耳朵上和女孩的胸前。
“你也是来看月亮的吗?”
她点了点头。
“这样的月色真美不是吗?”
“我一直盯着它,它是有些白的刺眼。”
“但是白色难道不是美丽的颜色吗?就像星星的颜色,还有你的兔子的颜色。”
“但白色是没有颜色的。”女孩突然接了一句,但又摇了摇头,好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我一眼。
“你在紧张吗?你不用那么害怕。”我想了想,决定聊一些别的话来缓解一下气氛,“我叫乔伊,你叫什么名字?”
“卡特琳娜。”
“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个名字很常见。”
“那我来给你的兔子起个特别的名字吧!叫她‘艾拉’怎么样?”
女孩望向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兔子。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想这一定是一个特别的女孩,但到底哪里特别我也说不清楚了,但是我知道,我的一生绝对会因为这一次见面而变得不同。我们接着聊了许多东西,包括我曾经无数次的飞翔的梦境,她的话语总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看得出来,后来的她并没有刚开始那样的畏惧了,我想她一定也对翅膀或是银河卫士感兴趣。
我的心脏开始享受这一刻的跳动的感觉,血液泛起一丝甜意,我开始有些感到醺醉。这样的醉意我曾经也体验过,那就在前不久祭典刚开始的第一夜,趁着大人不备我和另外几个小孩去偷了些酒来,那些被称为“金”什么的酒,尝起来的味道甜甜的,但很快我就感到天旋地转。我想我现在的状态不比喝完酒那时要更好。
我站起身来,我想我不能再呆下去了。
“我得回去了,卡特琳娜,今晚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夜了。”
“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
“对对,我知道,不过祭典明年还会办的,我们明年还可以在这里见面不是吗?”我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的眸子里映着月色,格外柔美。
“明年,我会再带上艾拉。”
女孩对着我笑了一下。
不可思议的,心脏忽地一颤。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年的祭典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如果我们在这里迷路了,就去飞到月球上见面吧!”
“我没有翅膀,大概明年也不会成为银河卫士。”
“我们会见面的。”
我这样说着,朝她挥了挥手,接着离开了公园。
星河在身后,那是一片寂静的神秘,我的脑海里又闪现了许多的形容词来,大多数都是我的老师曾经教给我的描述美丽的词汇,但这之中也有一些描述其他事物的词,比如“自来水笔”,我知道这不是个形容词,但也许可以活用一下,用来比喻我现在的心情。可是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心情呢?大概也只有发明这个词的老师才能替我详细的描述吧。
《乔伊》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离开医院,院长告诉我说趁着自己还有些力气,最好和家人呆在一起,到处转转,把自己的心愿都完成的好,于是我又一次要准备出院了,就在我静脉注射了两个星期的生理盐水之后。
我这一辈子大概爱过很多人,就比如六十八年前的某一个下午,我第一次踏进这家医院的内建花园,正看见一个浑身燃着火焰的女人正和一只巨大的、三个头的蟑螂搏斗,蟑螂健硕的胡须犹如医院门口保安队长腰带上的甩棍,但是那个燃烧的女人的拖鞋似乎是更凶恶的武器。我想我大概是被这个女人战斗的英姿所吸引,不过她最后却被一个老保安博得了欢心,他们好像生了十三个孩子,可没有一个能活到保安逝世。
于是那个已到暮年的女人又和她年轻时的情夫在了一起,据说那个情夫也是个风流人物,光是我听说过曾与他有染的女人就多达八十四个,但这个男人却不和其中的任何一个结婚,原因可能是因为早在我第一次踏进医院之前就听说过的流传有关:他曾公开发誓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只和那个女人结婚。
这就像是亚当爱上了夏娃,可夏娃更喜欢引诱她的白蛇,然而结局却是,那条白蛇唆使夏娃吃了苹果,只是为了让神赶走那个女人,自己好和那个男人共结永生。可这份错综复杂的暧昧却像毒药,像霍乱一般的致命,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触碰的。
不过好在,我的这种滥情的日子在某一天结束了,那是六十年前的七月七日的下午,在有着小湖和中国的石拱桥的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里我和那个女孩相遇了。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阳光正穿过玻璃窗洒在她的发梢,灰蓝色的眼睛泛着一丝忧郁,她就像是水般的纯清,当然,也许是瀑布,那时的我只是茫然的猜测。
她好像很欣喜,但是也恨为难,说实话我猜不出她的想法,有时不光是想法,其实大部分时候我连她说的话都难以捉摸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我爱她,就像时刻惹恼她的我也并不妨碍她爱我一样。我当时也学着发誓:卡特琳娜小姐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好在我们没有女儿,当然,我们其实没有孩子。
于是在她离开我之后的二十年我只能一个人想办法坚强的活下去。一个人的生活用坚强这个词决不是夸张,事实上我很多夜里都担心过,万一哪一天我死在了家里可能五六年都不会有人发现,但尸体是会滋生疾病的,比如霍乱。
那死去的灵魂还能不能滋生出爱情呢?
无所事事的独居生活让我只能胡思乱想,我会无聊的把自己这一生的每一天都挨个的在脑子里过一遍,衰退的记忆却总能恰到好处了在我十三岁那年将思绪剪断。戛然而止,意犹未尽,无可奈何。
无奈的心情和抑郁会让人得病,于是我再次成了医院的常客。
但每次去医院,医生在一番检查之后总是安排我住院调理,注射葡萄糖或是生理盐水之类的东西,当然,他们知道我没病,我自己也知道我没病,但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都认为我有病,这样的陌生人之间的默契在当今冷默的社会中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但这样的生活却一点点开始刺激我的生活。我的脑子突然萌生出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想法,它们大多和飞翔有关,比如“人造翅膀”或是“银河卫士战斗机”之类的东西,但在这些飞翔的背后,总有一个目标在蠕动着,呼之欲出。
“我没有亲人,院长,不过我的确有一个愿望。”在被告知准备出院后,我这样回复到。
“你说,我们会尽力帮你实现的。”
“我想去月球。”
《尼尔》
“这个时代是科技的时代,是进步的时代,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时代,是第四次信息革命的时代,是人类自我的时代,是达尔文主义的时代,是虚无的时代,也是充实的时代。我们用智慧创造智能,用智能深挖智慧,这个时代有一切前人无法设想的一切,是属于美好明天的明天。”
“再美好的时代,也无法把一个老人送上月球。”
“你们可以试试你们的新疗法,试着催眠他,不要真的送上月球,只要让他觉得自己去过就可以了。”
“那不是催眠,是一种可以窥视和改写人类记忆的机器机器还在研究阶段,我们必须先征求参与者的同意,这牵扯到个人隐私的安全问题。”
“当然,我想他会同意的,我可以直接把你介绍给他。”
院长站起身来,朝我和艾利洛挥了挥手让我俩跟上,我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沉默的艾利洛,她和我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
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绕着毫无生息的医院走廊左转了两次,又直走了不知道经过了应该是七十三所还是七十四所病房,又左拐进身边的屋子。
眼前是惨白的墙壁,惨白的窗檐,还有惨白的病床与被褥,以及一个面色惨白的老头。
老头乍看上去还很精神,不是垂死病人的模样,平头,胡子也修理的很整齐,皱着眉头,眼神颇为尖锐,不过当他看见了院长,紧锁的眉头便也舒展了些许。
“院长。”
“乔伊先生,这两位就是能帮你完成愿望的人。”
院长说着让了一步指了指我俩,我便先走上前去伸出右手。
“乔伊先生您好,我是帮您完成愿望的人,我叫尼尔。”
那老头对视着我的眼睛,和我握了手。
“乔伊先生您好,我是尼尔的助手,我叫艾利洛。”
老头又再次握了握艾利洛的手,然后便端坐在病床上,招呼我们三位坐在对面的床位。
“还需要我重复我的愿望吗?”
“不用了。”我打断了老头的话,“我来这里主要是要先向你通告一些情况。”
老头没有再做声,我便接着说下去。
“我们没有办法把你送上太空,但我们有别的方法让你可以认为自己去过月球。我们研制了一台可以更改记忆的机器,它可以修改你的记忆让你认为自己去过月球,但这可能涉及到你的个人隐私,你必须先给予我们执行操作的权限。”
“当然可以。”
老头很平淡的回复了我。
“另外,您说您的愿望是去月球,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原因以及与之相关的记忆,我们好帮你修改的更贴切和完善。”
我接着问道,那老头却突然更加严肃起来,他大概思索了半天,然后疑惑且冷默的回复道:
“我不知道。”
《尼尔》
我与艾利洛相遇纯粹是偶然,研发一个更改记忆的机器更是偶然。
但我始终相信偶然与偶然衔接的结果是必然。
这个必然追溯起来,是发生在我十五岁那年的一场事故。我的母亲在一次准备外出将轿车倒车开出车库时碾倒了我的弟弟。我的弟弟死了。
我的母亲十分绝望,我也是。后来,我为了摆脱这种痛苦选择了忘记,可药物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我并没有走出阴霾也没有失去这段记忆,反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于是我决定要投身入精神和心里方面的学习,制造出可以更改人的记忆的机器。
后来,我在大学攻读期间遇到了同样攻读这方面的同学艾利洛,我们两个人便合作一起研制出了这台机器,尽管它还在试验期。
关于我的家人,我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几乎消失了,而母亲也只永远停留在车祸的那天,那之前的记忆无处寻觅,那之后的记忆却格外清晰,而有关我的弟弟的故事我也只能在他留下的日记上可见一斑。
日记是零散的片段,没有名字的封面和不完整的字迹现如今也没有过多的辨认手段,上面只是零星记得他从一年夏天开始到第二年春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大概是有关飞行和天文学方面的内容,也有一些日常的小打小闹和中学生懵懂的爱情,看得出来我的弟弟生前一定是个智慧的温柔的可爱的人。
这样的人理应应该被人记住,所以在我的母亲彻底放弃了这段记忆之后,我没有选择用机器修改我的记忆,而是将这段记忆保留下来,从另一个方面说,我的弟弟他也是这台机器的创造者之一。
而现在,我所要面对的是这个想要去月球的老头。
从院长给我提供的资料来看,这个老头在医院断断续续呆了二十年,年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大学教授,他和航天和宇宙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这是最棘手的。
没有任何理由的愿望,代来的结果就是必须要修改大量的记忆,把他作为大学教授的一生全部更改成宇航员的一生,才有可能让他在年轻时登上阿波罗十一号的火箭飞向月球,并在老年后仍为自己登月的一生感到骄傲。
在得到了老头的同意后,我和艾利洛开始了实验。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他萌发想法的原因,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人的心愿总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儿童时代的梦想,可能是成年后受到的刺激,总之,找到起源,然后延续并放大,这是更改记忆的基本操作。
但关于这个老头的记忆,却显得十分的诡异。
他二十年在医院没病装病的诡异,他四十年和妻子摸不着头脑的行为与交谈的诡异,他前十三年记忆是一片空白的诡异。
《乔伊》
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就是我的妻子,卡特琳娜。
自从在大学的图书馆与她相遇之后,我便疯狂的爱上了她,这份爱绝不比霍乱更加轻描淡写。我学着像诗人和作家那样给她写信,信的内容大多都是情书,当然风格也不同。但无论是海涅、普希金还是惠特曼,这些诗句和文字都难以完全的表述我的爱意。
我学着像隔壁的苏珊阿姨家的第五个儿子和他女朋友那样带着卡特琳娜逛街、共进晚餐和看电影,不过也许卡特琳娜对那天的电影并不感兴趣,或者是对电影本身就不感兴趣,无论是魂断蓝桥、乱世佳人还是罗马假日似乎都无法吸引她。
但这并不影响她爱我,就像结婚后她不停的折着纸兔子还嘀咕着“错误”之类的词的样子也不会影响我爱她。
不过并非所有事物都无法吸引卡特琳娜的注意力,除了没日没夜的折纸兔子外,她还格外喜欢夜晚,我知道那是她很喜欢月亮,因为阴雨天的夜她向来早早就睡下了。当然,她还喜欢合欢树与灯塔,于是我攒了十年的钱,在靠近海滨的一座灯塔下买下了这片地,建了一所房子,还在房子周围种满了合欢树。
尽管如此,她却仍终日愁眉不展。
于是我又想起来那些关于女人的故事,假如一个女人确实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便会推到那个男人的堡垒,跳出自我的围墙,那么从此之后,她便不再拥有理性,不再相信约束和上帝。大概这如瘟疫的爱情的病症就是难以捉摸的思绪和行为,就像母猴子总会嫁给嘶吼声最大的公猴子一般,爱情不讲道理。
她对兔子的热爱也绝不只是停留在折纸,没有孩子的我们一起养了不少动物,但大部分是各类品种的兔子,像是从荷兰法国英国而来的五只垂耳兔,还有四只波兰新西兰的直耳兔,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两只从土耳其买来的像毛线团一样滚来滚去的球,也许那些也是兔子,也许那就是毛线团。
关于这两个毛线团兔子,卡特琳娜总是不停的说着布偶和错误这般的词汇,也许她是想告诉我这些兔子不是毛线团而是有着布偶手感的兔子,我已经能熟练的翻译她有些表意不清的话语了。
而即使是在她离开了我二十年后,我仍然怀念着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们在灯塔下倚着合欢的长椅上望着月亮,远离城市的滨海郊区能看见更加清澈透亮的天空,浩瀚星海与月色融在一起,温柔抚摸着她的脸庞,那几只毛线团和兔子就蜷缩在她的怀里,她的眼神充满了喜悦,却也忧伤。
克莱斯勒大概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人能同时演奏《爱的喜悦》和《爱的忧伤》,并且还能把这两首曲子的灵魂传达的那么刻骨铭心。
我爱她,所以,我也爱这些兔子,合欢树、灯塔和月亮。
《尼尔》
艾利洛告诉我说,这个老头的妻子很有可能是个失语症患者。
可尽管女人是失语症,我们都看得出来问题所在,女人与男人的初次见面却表现出那么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绝不是偶然的。
所有的疑点,全部集中在这个老头丧失了前十三年的记忆上。
老头仍然冷默,眼神尖锐,在听了我们的需求后才大致的会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本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来的日记了,日记也大概是他十三四岁时留下的笔记,但具体记了什么,他完全回想不起来,似乎是只要看一眼,就会对这段时间的记忆更加模糊。
不过好在老头答应为我们取来了日记。
读取和修改记忆是需要信物的,一般而言这个信物就是参与者本身,但也会出现譬如阿尔兹海默症一般的丧失记忆的可能这个时候就需要其他的信物找回丢失的记忆。
日记是零散的片段,没有名字的封面和不完整的字迹现如今也没有过多的辨认手段,上面只是零星记得他从一年夏天开始到第二年春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大概是有关飞行和天文学方面的内容,也有一些日常的小打小闹和中学生懵懂的爱情,看得出来他年轻时一定是个智慧的温柔的可爱的人。
于是我们再次尝试读取记忆,在他记忆深处那丧失的十三年中找回了一点痕迹。
那是某一年夏天的祭典,是新月已经远去的某日,他独自离开了喧闹的人群向着山顶进发,那是开满合欢的公园,还有夏日的微风与浮动的星点,绚烂的紫罗兰烟火嵌入瀚海,风摇树影,唤醒寂寞,轻声低吟。
接着是悬崖与长椅,还有一个女孩,是穿着水色长裙的,抱着兔子布偶的少女。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下意识我这样认为。
被取名为“艾拉”的兔子,还有那年夏天的许诺,男孩和女孩约定来年再见,要去月球上相见,他要去月球的原由真相大白。
可记忆并未就此终止,接着便是落叶的秋天和寒冷的冬天,然后是春天,他期待着来年的夏天。
接着,一场车祸,让记忆片段彻底粉碎。
《乔伊》
譬如骑士小说里写的那样,母亲与钢铁战马在我十三岁那年夺走了哥哥的生命。
我在骗自己。
《尼尔》
“尼尔,我们只要把这个女人删除,从十三岁的那个夏天开始让他独自赏月,从此立下当宇航员的梦想,再把他大学所经历的一切都改变,让他努力学习,被NASA选中,接着成为宇航员登上阿波罗十一号就行了,这一切没那么复杂。”
艾利洛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妥。
“可那个女孩才是他想去月球的根本原因。”
“我们要做的是完成他的梦想,而不是追究什么根本原因让他继续痛苦。”
“我做不到,艾利洛,让我一个人静静。”
《乔伊》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境真实的就像是另一个我的一生一般,我不知道那样的人生对于我而言是否幸福,但是对于我自己的一生感到自豪和骄傲的。
即使是现在,还有不少孩子来询问我关于登月的故事,那些在NASA训练和学习的日子仍然历历在目。
我的这辈子是英雄的一生,但我的爱情并非圆满。我这一生爱过许多人,就譬如六十八年前的某一个下午,我第一次去医院体检的时候,穿过医院的内建花园所看见的那个正在和三只蟑螂探讨火箭发射的女人。蟑螂飞翔的能力要比人类更强,但女人将拖鞋投掷出一个竖直上抛,更加还原了火箭升空的原理。这些有关科学的探讨一定在当时深深的俘获了刚对宇宙和太空充满幻想的我,但她的芳心却被医院门口的一个保安夺去。
据说她和保安生了十三个孩子,有三个当上了大学教授,六个参军,另外四个分别去了爱丁堡、西滨汉、温哥华和阿德雷德,成为了木匠、银行员、艺术家和小学老师。可惜他们都没能活到保安逝世。
于是那个已到暮年的女人又和她年轻时的情夫在了一起,据说那个情夫也是个钟情的人,他这一生除了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接触过另外的女性,这个男人的爱情跨越了大半个世纪。至于为什么这么忠贞,原因可能是因为早在我第一次踏进医院之前就听说过的流传有关:他曾公开发誓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只和那个女人结婚。
那个男人说:我对你的爱就像霍乱般无可救药。
弥尔顿说过,天使是没有性别的,就像恶魔,是两性生物,慈爱的它们也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单一的物种。于是被打下地狱的撒旦化身为白蛇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夏娃,而夏娃则喜欢亚当,亚当则更想要尝一尝苹果。
但不论是伊术半神还是失乐园的小打小闹,这也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爱情是不可救药的。
所以独行的一生也是快乐而健康的一生。
但我必须要澄清,我这一辈子的确喜欢过一个女人,那是刚到NASA的宇航员中心报道时,我和另一个女孩被选为登月的预备宇航员,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阳光正穿过玻璃窗洒在她的发梢,灰蓝色的眼睛泛着一丝忧郁,她就像是水般的纯清,当然,也许是瀑布,那时的我只是茫然的猜测。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好像很欣喜,但是也恨为难,说实话我猜不出她的想法,有时不光是想法,其实大部分时候我连她说的话都难以捉摸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就像时刻惹恼她的我也并不妨碍她喜欢我一样。我当时也学着发誓:我们一定会一起登上月球。
后来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应该说,她有了她的家庭。
于是我也想像那个把爱情延长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男人一样想把我的爱情也这样以时长寄托,可这份爱情就像霍乱般无可救药。就在二十年前,她比她丈夫先走了一步。
死去的灵魂还能否滋生出爱情呢?我不知道。
可我并不因为这段失败的感情而感到过度的伤感。我的人生仍旧是辉煌的一生,去月球,是一代国人的梦想,而我却替他们实现了。
所以,就这样生老病死,离开人世,也未尝不可。
《尾声》
不停的修改记忆,一定会出现损伤。
十三岁时哥哥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那个皮球没有滚到车轮后面,一切都可以避免。
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可活成哥哥的样子,又爱上了年轻时约定的女孩,最终又目睹着她郁郁而终,这并非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谁知道呢,这也并非是我遇见的第一例病人了。人的悲欢各有不同,我能做的只有尽力的帮助他们。
我放下笔,看着本子上这零碎的几行字,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艾利洛教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尼尔先生的记忆清除手术?”
“再过十分钟吧,我想再把他的记忆看几遍,虽说这并非是我所见过的最复杂的案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感情却还是那么的感人。”
“教授,你也语无伦次了。”
我摇了摇头。
记忆片段又被倒带回了那年祭典的那个夏天,画面里是祭典中心外围的一座山顶公园,那大概是唯一被包含在祭典的喧嚣中的仍还宁静的秘密了。人间的烟火远在身后,面前只有浩瀚星海。没有了灯光的干扰,星空更加的清澈,流云伴着月色淌在紫罗兰色的绚烂中,又一滴滴点落出了天际,抚摸着合欢的雪绒,掬碎一地斑驳。
风摇树影,唤醒寂寞,轻声低吟。
“我们会见面的。”
“如果明年我们没能在这里相遇,让我们去月球见面吧。”
男孩这样说着,朝她挥了挥手,接着离开了公园。
高中3年级 - 小说字数:9041 投稿日期:2020-5-1 22: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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