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上]。
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自伤晚临镜,谁与惜流年。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水棠镇午后的光是慵懒而空洞的深橘色,放大了一切缥缈的影像。结绿搬一个手织的青白色夏凉小马扎。拿出了上个月刚刚从旧货市场淘换来了的留声机,放一段昆曲名段<<游园惊梦>>,紧接着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就湮没了楼下那中年妇女买果子讨价还价的尖利嗓音,和那聒噪了一整个夏天的碧绿的蝉鸣。空气中漂浮着留声机上抖落下来的细小的尘埃,沾染了阳光的气息之后便呈现出深橘色。
结绿不是享乐主义,也不追求小资情调。她得抓紧时间修剪一件衣服,这衣裳有一段时日了。缎子面,水红色的内夹袄,带有葱绿色的简单花饰。样式和花色都与这个时代的流行趋势显得格格不入。但是结绿仍旧要修剪它,留给自己继续穿。那是因为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个时代一个突兀的存在呢?日子在她眼里便是一团彩色的麻线,看着光鲜可爱,实则杂乱不堪,而生活便是抽丝剥茧。将丝线一根一根挑拣出来,一天一根。而对于结绿来说那些明黄色,桃红色,葱绿色,水蓝色的麻线已经是过去式,于她,曾经编织过的花一般彩色亮丽的年华终究与她永远告别,徒有悲哀而又让人依恋的回忆。而剩给她的只是满眼的灰白色,与新修的水泥马路一样,只是一个寂寞苍凉的手势。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十六岁的结绿还是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学生,穿的是翠蓝色竹木小衫,深目削颊,算是一个清爽秀丽的佳人。结绿的父亲乔七白是一个买卖人,经营一个小规模的绸缎庄,几辈子之前乔家绸缎庄还是一个叫得响亮的店铺,可是近几年就垮了下来,乔家的七白少爷整日不务正业,倚红偎翠,眠花宿柳,而待到结绿出世,乔家绸缎庄与普通店铺竟没几分区别了,而仅存的区别就有这流光溢彩的“乔记绸缎”金刻的四个字牌子,这比起寻常店铺便显得光彩夺目许多。
乔七白并不想让结绿继续读书,他同旧时代的人一样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表面又不能与“向西方学习,实行文明开化”的政治口号相矛盾,所以让结绿上到初中便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策。
又结束了一场滂沱大雨,便真是“黄梅时节家家雨”了,乌黑色屋檐上的鸱吻上聚满了雨水。结绿看着巷口背打湿的青苔觉得有几分诗意,她跑去问郁哥哥那句诗怎么说来,郁禾舫挠了挠头说“诶,记不起来了,不过真是有那么一句挂在嘴边的诗。”
“嘿,乔大小姐,老爷找你。”吴妈迈着蹒跚的步子边说走过来。
“嗯,马上就去,郁哥哥我走了。”结绿轻轻一挥手。
屋檐下的少年逆着光微微把头点了一下。
房中因乔七白吸食鸦片而云雾弥漫,结绿自幼便在这样的味道之中长大,这亦是熟悉的味道。可是透过缭绕的烟雾,她很难看清父亲的脸,看清之后觉得那似乎又不是父亲的脸,一种摸不透而又未曾见过的陌生感。
乔七白说“你坐吧。”
结绿说“唉。”
那天下午整个“乔记绸缎”里的伙计都见证了这对父女十六年来第一次的争吵。乔家没有女主人,乔结绿母亲因生乔结绿难产而死。家中此时没有什么可以在中间起调和作用的人,矛盾和争吵只能愈演愈烈。结果便是任凭乔结绿怎样苦恼怎样求情仍是没有拗过固执的乔七白。之后的乔结绿已经泣不成声,她只能哽咽地和父亲对话。结局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乔结绿停学在家,后事再议。
结绿回到房间已经没有泪可以流,是伤也伤完了,狠也狠过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她直直地看着窗外的侧柏树。满月之夜,院内若积水空明,结绿想侧柏的枝叶便还真像苏轼词中的一样,化作“藻荇交横”了。她说完这句话便笑了自己,乔结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赏景怡情,殊不知你所背诵的这些诗句又会用几年的时间变自然地忘却?倒时候你会记不得什么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会记不得“无限愁怀说不得,却道天凉好个秋”,你之会和亿万普通的国民女子一样,成为时代进化最可怜的牺牲品。
……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其实自己也都不确定有没有所谓的下回…希望有…希望有……]
[这篇小说的时代是新旧交替的混沌的中国社会,主人公乔结绿是个遭受家庭和时代双重压迫的女性,但她自有自己可敬的品质,但是这种存在是终究会被社会所湮灭的。但要相信,她的存在就是美好的。
这就是创作的源泉…希望能够帮助大家理解…因为经常会有人说不懂……= =。
祝暑假快乐…。
FROM-肉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