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的妈妈

                         探监的妈妈

        

    我是一个抢劫犯，入狱已一年了，从来没有亲人来看过我。

    我眼看着别的犯人有人来探监，而且送来各式各样好吃的，我太嫉妒他们了，于是我就给父母写信，让他们来看我，当然并非是为了让他们送好吃的，而是想看看他们。

    可是，无数封信送出去都石沉大海，我才明白，父母不要我了。我在伤心和绝望之余，我又写了一封信给父母，威胁说，如果你们仍然不来，你们将永远失去我这个儿子。这不是说气话的，我几次想越狱都没去做，就是因为考虑到怕连累父母。我始终下不了决心，现在反正无牵挂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天天气特别冷。乌鸦在监狱的房顶上惨叫着，我正和几个“秃头”密谋越狱，忽然，有人喊倒：“李明，有人来看你了！我想，”会是谁呢？进探监室一看，我呆了，是妈妈！一年不见，妈妈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才五十开外的人，头发全白了，腰弯得像虾米，人瘦得不像样子，衣裳破破烂烂，一双脚竟然光着，满是污垢和血迹，身旁还放着两只破麻布口袋。

    我和母亲对视着好久，妈妈浑浊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边抹眼泪边说：“小明，每一封信我都收到了，儿子，别怪爸妈狠心，我们实在是抽不开身啊！你爸——又——病了，我要每天服侍他，再说路远……”这时，指导员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进来并热情的说：“大娘，吃口面再谈吧。”我妈忙站起身，她的手在身上使劲的擦着，很激动：“使不得、使不得。”指导员把碗硬塞到我妈妈的手里笑着说：“娘，您这个岁数了，吃儿子一碗面不应该吗？”妈妈也没在说什么，低着头“呼啦呼啦”地吃起面来，她吃得那么快那么香，好象很多天没吃饭了。

    妈妈吃着面，我看她那双又红又肿裂了许多血口的脚忍不住问：“妈，你的脚怎么了？鞋呢？”还没等妈妈回答，指导员冷冷地接过话：“你妈是步行来的，鞋早磨破了。” 步行！从家到这儿有七八百里路，而且有很长一段是山路。我慢慢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妈妈那双不成形的脚说：“妈，你怎么不坐车啊？怎么不买双鞋啊？”

    妈妈连忙缩起脚，装着不在意的对我说：“坐什么车啊，走路不是挺好的吗？，唉！今年我们家倒运，闹猪瘟，家里的牲口全死了，又天干，庄稼收成不好，还有你爸，看病，就花了好多钱，要是你爸身子好的话，我们早就来看你了，你可别怪爸妈，乖儿子。”

    指导员擦了擦眼泪，悄悄退出了探监室。我低着头问：“爸的身子好些了吗？”

    等了半天不见回答，我一抬头，只见妈正在擦眼泪，嘴里却支支吾吾地说：“沙子迷眼了，你问——你爸？——噢！——他快——好了。他让我转告你，别牵挂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探监时间快到了。指导员进来，手里抓着一大把票子说：“大娘，这是我们几个管教人员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光着脚走回去了，不然，我们……”指导员直摇头。

    我妈双手急摆说：“这哪成啊，娃儿在你这里，多亏你们照顾，已够操你们心的啦！我要是再要你们的钱，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指导员声音颤抖着说：“做儿子的，不能让你享福，反而让你老人家担忧，您光脚走几百里路来这儿不容易，如果再光脚走回去，我这个做晚辈的，要是看着不管，还算是个人吗？”

    我撑不住了，发出嘶哑的声音喊道：“妈！妈！……”

    我再也发不出声了，此时窗外也是泣声一片。那边，指导员带着旁观的劳改犯们进了屋，还故意说：“别哭了，妈妈来看儿子是喜事啊！应该笑才对，你们说，是吗？让我看看大娘带了什么好吃的来。”说着指导员拎起麻袋，我妈妈来不及阻拦，口袋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顿时，所有的人都愣了，第一只口袋里倒出的全是馒头、面饼，什么都有，半边三块，黑乎乎的。不用说，我知道，这是我妈一路乞讨来的。我妈窘极了，双手揪着衣角，喃喃的说：“娃，别怪妈做下这等事，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看你。”

    我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地盯住第二只麻袋里倒出的东西，那是一个骨灰盒！我惊呆了，赶忙问：“妈，这是什么呀？”我妈神色慌张起来，伸手要抱那个骨灰盒：“没——没——没什么”我发疯般将骨灰盒抢了过来，浑身颤抖着说：“妈，这是什么？！”

    我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剧烈的抖动着。好半天，她才吃力地说：“那是——你爸！他为了攒钱来看你，没日没夜地打工，身子给累垮了。临死前，他说，他生前没能来看你，心里难受，死后一定要我带他来看你最后一眼 ”

    我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爸，我改……”我一下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用头撞地。“扑通、扑通”，只见监狱外黑亚亚跪倒一大片，痛哭声响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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