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
幼时最爱的棉花糖,甜味总是久久弥散在嘴里。
那么甜,甜到哀伤、
那么甜,却仍难以忘记苦涩。
因为,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一辈子,都会铭记。
我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朵朵白云让我回忆起满嘴弥漫甜味的棉花糖,我的眼前出现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幼时总在楼下卖棉花糖阿姨的脸。
如此苍白的脸。
我认得她,很熟。
她做的棉花糖,是我的最爱。
每天看着她的身影,舔着她做的棉花糖,一点点长大。
那甜甜的日子几乎持续了一年多。
那一年。
那一天。
命运降临在她的头上。
我再一次,闻到死亡的气息。
盛夏的炎热。
炙烤着一切。
我手中拿着棉花糖,站在阳台,寻找那个身影,那张苍白的脸庞。
手上有些粘粘的,棉花糖正渐渐融化为水,顺着我的手腕滴落在地上,迅速烤干消失。
我轻轻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唇。甜中带有丝丝咸味。
棉花糖混杂着泪水的味道。还有微波的,死亡的味道。
我笑。
泪原来是咸的,原来,棉花糖可以这样甜。
甜到哀伤。
她死了,死在河边。
听说是被淹死的。
莫名的想仰天长笑。
想发泄,觉得有一股苦涩蔓延到全身。
那只从天空坠落下的白鸽,那只被灵猫咬死的白鸽,那只从楼上摔下来而死的灵猫。
还有那张苍白的脸。
似乎,我的生命,一直与死亡脱离不了关系。
在我对死亡近乎麻木的时候,再也熟悉不过的字眼逼近我的亲人——小姨。
心脏病。
窗外苍穹飘过的白云,一如她嘴角扬起的微笑。若棉花糖,洁白无暇。
我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搬家。
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回忆到此。嘴里仍然是苦涩的。
六年,整整六年。
仿佛再也记不起棉花糖的一切。
只是,记忆朦胧中,
有甜甜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
那么甜,
甜到哀伤。
【落日幻】
我是一个病孩子。
爱坐在床上,听着苏打水发出轻微的“滴滴”的声响,透过窗帘,看落日。
那只是我的幻想。
我的双眼,无法透过窗帘,无法透过那扇窗。
我所看见的,只是那密不透风的窗,和那严严实实的窗帘。
唯一能嗅到,空气里,充斥着让我想吐的苏打水味道。
不敢去拉开那窗帘。即使触手可及。
自己倾向于黑暗。
而害怕,再次看到那只白鸽。从天空中坠落。
幻想中,落日是橘色的,淡淡的橘色。
偌大的家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小姨的祭日。
他们都出去了。
都去给她上坟去了。
我深呼一口气,用那只输着液的手,颤颤微微的拉开了窗帘。我紧闭着双眼,怕那阳光,会刺痛我的眼睛。
缓缓睁开眼,我从未想过落日的光,竟是如此的柔和。丝丝的温暖。
白鸽扑腾着翅膀从我头顶掠过,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白鸽,它们背对着夕阳,雪白的羽毛染成了红色,那么鲜艳的颜色。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落日,竟不是想象中的橘色,不是那深沉的橘色,而是华丽的红色,那阳,染红了整片天空。
那是,
血的颜色。
那落日,那白鸽,那血色,在我眼前晃动不止,我摸了摸额头,滚烫。
眼前的一切在我视线里,模糊。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有人不停在呼唤我幼时的名字,“鸽灰,鸽灰……”
我惊醒了,后背一片冰凉。
左耳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鸽灰……”
我迅速向左边望去,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坐在我的左边,她的左手,同样插着输液的针管,可是我清晰的看到,她输液瓶里,只是空气。
我没有作声。并未感到害怕和惊奇。
她的眼睛一只冰兰色,另一只是琥珀色。
那是那只灵猫的双眼。
她的肌肤,出奇的白,水晶般透明。在夕阳映照下,她的左脸泛着红晕。
我当她不存在。
然而,她在笑。
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记得我吗?鸽灰?”
我没有回答。
她笑得更大声了,让我感到厌烦。
她扯下了扎在她手上的针管,将输液瓶狠狠的摔在地面,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看见血,鲜红色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她依然在笑。
她带血的手指一点点向我的脸逼近,我闻到她手上残留的血腥味。我嫌恶的把头扭到一边。
血腥味离我的鼻尖越来越近,在我听到了沉闷的关门声后,那只带有血腥味的手消失了。
只差那么一秒,它就落在我的脸上。
我试图去找到她留下的痕迹。
地面上,床单上,依然有血的印迹。
玻璃的碎片乱洒在房内。
我笑了笑,她来过这里。那么真实的冲击我的灵魂。
左手有一阵微痛感,我抬起手,才看到自己的针管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拔掉了,手上沾满了鲜血,而头上悬挂的输液瓶,竟是现变为碎片的玻璃。
我恐惧。
因为她不是她。
我抬头看窗外。窗帘已经被拉上。
只是夕阳的光却透过了这一切,斜斜的照在我的房内。
我望向我左侧的墙壁。那是我血红色的影子,我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她的笑,她的所有。
在血红色的墙壁上,我看到那冰兰色和琥珀色的眼眸,对我笑,有如当年我笑那只从天空坠落下的白鸽。
我开始呕吐不止。
母亲进来拉开我的窗帘。
我看见外面,是一片黑暗。
高挂月亮的周围散发着蓝色的雾气。
让我感到诡异。
我想起那血红色的落日。
还有她,还有她的血腥味。
那么真实的冲击着我的灵魂。
落日的幻觉。
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