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烟请假一星期后来上课了。这段日子也够她受的了。她比原来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瘦削衬托得那双眼睛更大更黑也更迷人。上课的时候我还听到后桌那个男生对同桌那女生说：“哎哎你看那小烟还真是漂亮。”然后那女生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男生一脚恶狠狠地说：“你只许爱我！不要给我移情别恋！”之后的日子我发现她每次看到小烟特别是她在许多男生的注视下穿过教室走到自己位置上时，都要狠狠地翻几个白眼，像极了死鱼眼睛。荩草告诉我，本来他们是在谈恋爱的，但现在那男的不再理那女的而转移目标向小烟发起猛烈攻击：每天写一封长长的情书，里面尽是“无论你怎样，我都会依然爱你”这类庸俗的句子。我提醒过他写也得写得有新意，小烟哪里看得上你这俗气东西。结果他像那女的一样翻着白眼，撇撇嘴说：“纤纤你不用装傻，你自己写的东西比我还差。”
切，谁会去写那种东西啊。掉价，没劲。
我和荩草揉着笑痛的肚子对小烟说这一切时。她仅仅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说，这些我都知道。一开始我以为他想说的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就拆开信看。不过后来的我一封也没看了。你们转告他吧，他的文笔很好，没有必要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努力些也许可以成为不错的作家。
啧啧。我们说起小烟总是抑制不住地表现自己的崇拜。父母分开后她变得沉稳起来，做事说话内敛又周到，无论悲伤快乐一律报以浅浅的笑，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显出她的成熟。
“喂喂喂，要做校服了盛纤纤你知道么。”荩草那死样又在那瞎嚷嚷。
“没素质的农妇我拜托你安静一小下。要卖鸡蛋去别处卖。”
“盛纤纤你是不是人啊啊啊！”
我们正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我躺在冰凉的石凳上读诗，荩草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希望有一天，劈柴，喂猫，做个幸福的人……”我不理那家伙，烦。在这么好的时间这么好的地点讨论校服简直就是浪费青春年华。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谁啊谁啊？”我一直以为这个花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声音又从哪里来？
“小E！”荩草的眼睛看向花园深处。
我和他同时抬头。
目光。碰撞。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涌上来。
我想，那时我的眼中一定也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因为我看到很多漂亮的世界，在瞬间轰然倒塌。
也许小E就曾是我眼中最美丽的世界吧。
“黑暗赐给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我却要用它寻找光明。”
“啊哈哈，”荩草笑得喘不过气，“小两口真默契啊。”
“荩草！”我们竟然同时说出。
我心乱极了。为什么今天这么巧。为什么要碰到他。为什么他读诗我也会那么巧地读同一首。
“太好笑了哈哈！”荩草看了一下手表猛然一惊，拉着我狂奔起来，“迟到了！！”
有太多青鸟从我的天空飞过。它们很美，却将阳光遮蔽。
也许，只是我看不清。
上英语课时我心乱如麻。老师居然还在讲正在进行时，这东西从小学就开始讲讲到现在还讲。那唾沫星子满天飞，我看到前排的荩草很可怜地躲闪着。
无聊。
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
“be+Ving.”
管他是加ing还是加es。我满脑子都是小E。
刚刚在路上狂奔的时候荩草小声对我说“纤纤哦你知道小E总是找小烟呢。他们很温柔地在说话哦。”
那些荒芜得世界一直显眼，为什么这么多年努力想象深爱的你在一瞬间就让我失望了。
脑海中浮现小E俯在小烟耳边轻声说话的场面。午后暖暖的阳光斜射近来。小烟温柔地笑着，小E的低语恰似黄昏中不知从何飘来的声声低吟。
一切都很美好。可为什么我不为你们高兴。
又回忆起花园里的场景，要走之前我回头瞟了一眼，发现我们拿的是一样的书：《现代朦胧诗选》。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小E。小E。
当这个令我温暖到窒息的字眼又开始出现在我的日记里，已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