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不武，侠非侠
武不武，侠非侠
如果天是冷的，那么，至少血还是热的。
我在书店中挑选，也徘徊，书页在耳边翻动过的声音像是滚动着的半个青春。我贪恋这样的声音和气息，它们有着让人沉醉的力量，我伸手将某一本书从书架中划下的触感，像是在拨弄提琴的弦。终于我心满意足，走过书店老板的案头等待结账，等待中我顺口问了句，
“请问有古龙吗？”
老板抬起半秃了的头看向我，眼中夹着狭促的光，“没有。”
“哦。”我有点局促，“会进吗？”
“他的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大人的童话。”他低头继续敲章。
我点好钱递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了书，然后笑了笑，“是阿，在没读懂他之前，我也觉得那是童话。”我迅速地说，接着在背后如芒的目光中夺门而逃。
看来这家店是去不得了，再需要逛书店时我只好冲着那家店门叹了口气，然后转进街角另一家。这家店有个老板娘，看起来人很和蔼，丰满匀称。
我四处逛，期待着能有点什么好的际遇，该选购的书已经早早进了臂弯，作为一条单身狗，总得被允许在某些方面有些幻想，猛一抬头，我觉得生命中的美好骤然绽放，哦不，作为小野不由美的迷弟，居然让我在这儿遇到了尸鬼的原版书，然而定睛一看却只有后三部——嗨，你想问问怎么逼死强迫症吗？不，我只想撕心裂肺的告诉你，这是残缺的爱——但也是爱。
我只好抱着书去问问老板娘还能不能补进，她看了看书名又看了看作者国籍，然后终于去翻了翻版本。
“一二年进的书啦，早没了。”她用着相当欢快的语气给我下了死刑。
“哦，那，有古龙吗？”我只好僵硬的找了另一个话题，“金庸也可以，温瑞安也好。”
“我们小书店不进那种书。”她继续欢快地说，“毕竟看得人很少，进那种书我们赚不到钱的啦。”
“不过我们最近新进了一批你们这么大买的最多的书，你可以去看看啊。”老板娘快乐的将我往一大片花花绿绿的书籍面前推，盛情难拒，我走了两步，然后闭着眼睛也感觉一阵珠光宝气的印刷封面迫面而来。
“来，你看，《霸道总裁爱上我》，《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穿回明朝当王妃》……”她快嘴快舌笑着介绍着。
“哦。”我有些窘迫，“哦，我想我大概……”
“那你是想要学习用书吗？这儿，《战国策》，《三国志》……都是最新的白话议版，听说最近高中也在上？”她拿了一本，哗啦啦翻着，“看，多全的白话译文！”
“哦，我，”我只好说，“我想那些还是原文会好些。”
老板娘从书中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用着微微翻了半个的白眼看着我，“真的？”
我第二次从书店夺门而逃，站在大街另一边我回头看了眼这间书店，觉得它和我之间隔了一整个东非大裂谷或者喜马拉雅山。
我被这种想法冻得瑟瑟发抖，于是赶紧裹紧了衣服继续走在街上。
走在街上我不禁惆怅起来，这种时候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独独一条单身狗，街角CD店的曲儿一放，顿时让人明白什么叫我的悲伤逆流成河，风再一吹，那简直不悲伤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思维开始隔空跳跃，从一个行人的头顶跳到另一个，再一蹦，就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往前走了两步才猛然发现它在一家冰淇淋柜上摆着脚四顾等待。
“哦，真妙。”于是我走过去，让店家帮忙打一个甜筒。
树叶在身边打着旋，哗啦啦的翻滚，像是滚动着的另一半的青春，我觉得时间一瞬间逝去，但在某天某个街角，我却还站在这里。
恍若几十个年岁过去，天已经麻黑，逝去的时间已经挽不回，我站定脚跟四处看了看，行人稀稀疏疏，于是我舒了口气将肩膀向前耸了耸，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装作镇定的走路。
我走过一个老旧的冰激凌摊，感慨了时光的飞逝，然后偷偷摸摸缩着脖子七弯八拐走进几个街道外的一个小店面，那店面挂着一个破败的木质招牌，只写了一个字，书。
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翻书，那些书倒是很新，裹着花花绿绿的外皮。我叹了口气，走进门去。
一个老头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打着瞌睡，我将手放在他身后的摇椅上叫醒了他，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我瞥了瞥身后那些人确定他们都在认真的翻着书，于是转回头来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有那个吗？”
“哪个？”他的眼睛中泛起一丝亮光。
“就是那个。”我说，眼眶几乎湿润。
他从我的肩膀处探出头看了看柜台外的人，然后扭头对我说，用着沙哑的声音，“你跟我来。”
他转身掀起门帘走进书屋后的库房，我寸步不离的跟了上去，细心的帮他将门锁好，老头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确定什么，接着便打着小小的手电，在一堆有着珠光宝气外表的书籍中缓缓，缓缓拨出了个木盒，我几乎屏息，看着他一点点打开木盒，露出一个破旧的蓝布包，他又看了我一眼，将小手电别在耳后，慢慢掀开了蓝布的一角，露出一个尘朴而藏青色的封面，一字一顿哑着嗓音，说，“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那一刻我热泪盈眶，我拿出准备好的另一个蓝布包，掀开了一角，里面是我存了多年的私房钱，我说，带着激动沙哑的哭腔，“这些，够吗？”
老头又看了看我，伸出手，摆了摆食指。
“那您打个欠条，还差多少，这几年我一定补齐。”我咬了咬牙，坚定的上前一步。近了，我离它更近了一步。我几乎不能言语。
老头看着我的眼睛，在库房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有许许多多细微的灰尘从光下飘过，带着令人炫目的色彩，“不。”他说，“你是有缘人，你拿去吧。”
“不，这怎么能？！”我一瞬间颤抖了双手。
“这几十年，再也没有人过问它们了，它们能在找到个归宿，也是我毕生的愿望。”老头瘪着嘴，说出的话却带着风沙味，“那些年，我们总怕会惹人笑，现在看这些，却更加害怕，虽然我不知道在怕什么，但我想再过几十年，就没人看得懂它们在说些什么了。”我有些颤抖的伸出手，缓缓接过了那个蓝布包，将它藏在了衣服的夹层，终于，我再也忍不住，我的眼泪在那些妖娆绽放的书籍封面，溅出一朵水花。
出来后天已经黑透了，我舒了口气趁着夜色一路小跑回家，到家后在确认了家人都已经入睡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盖上被子，用着手机屏幕细微的光缓缓打开那个蓝布包，终于，它一点点暴露在我的面前，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不自主的燥热，我颤抖的将它封面上最后一层灰尘吹去，藏青色的封面上露出几个墨色的字迹：古龙全集。
我猛地惊醒，接着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口水透湿了臂弯下压着的书本的三页纸。
我终于彻底清醒，敏捷的从椅子上跃起身抽过一旁纸巾用力将它们擦了个干干净净。
以下杂谈。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武侠相当于西方的魔幻，都是既有特色而又代表一方文化的东西，外人写不出地道的武侠，而国人往往也写不出经典的魔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想会是这个道理。
而西方经典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魔幻，从魔戒到哈利波特到暮光之城到很多很多，贯穿他们仅有的历史和现代。但东方武侠看起来似乎是自金庸古龙那一辈后有特色的武侠便一蹶不振，比如多少年过去电视上播的依旧是老本，然后便是连原著也无法剧透的改编剧。比如那些书一版再版，不温不火。
武侠没人要，没人看，四处观望，约稿函哗啦啦飞来，但清一色的言情让人望而止步。言情是什么？一个编辑跟我说，言情就是一男一女为主线的互动，你不用写其他的东西。
而武侠是什么，是孤傲的灵魂在一个尘世间的独立。
那，我能写言情为主武侠为辅吗？我曾经问道。可以，编辑跟我说，但你那个叫古风言情。我哑口无言。
我想大概再过个几十年，武侠便可能会远去，淡开。在没有人记得的角落暗自神伤，看着这个东方的后辈们在与西方土生土长的人们在自己所疏离的文学上浴血奋战。并前仆后继，从不记得回头看看。
那，还有人愿意看看武侠吗？我想我回了头，并在原地等待。等你伸出手，等你与我并肩而行，斩破荆棘，破土重生。
毕竟。
如果天是冷的，那么，至少还有血是热的！
①：正文为真实故事，当然除了第三个。
②：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第二个故事中书名是瞎编的哈，但大概能代表一类书。
③：全文仅代表个人喜好，及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