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
实验中学 衣诺
我匆匆地走了,和别的背包客一样。这座包容了世界的博物馆藏下了多少苦难与欢笑,我不尽知。只望见和我一样自千里长途而客人们,还久久伫立在玻璃前,或黑或白,或喜或悲。而历史是健忘的,她记不住琐碎的小事物,钻到那位罗马姑娘的臂下,去长眠了。而敲醒她的,还不是我。
再往西,就是博物馆了。
我顺那人手指的方向走去,收起了手中的地图册,才发现,容纳了多少个世纪和国土的文明并没有多大,在地图上是找不着的。又或许它是太厚重,沉到了地底下去了。
没有我想像中的宏大,但却依然使我吃了一惊。建筑定然是不“决眦”就看不全的,但那并不高耸的敦厚的白色石柱却有冲天之势,亭亭向上使着劲。此时,在明澈的蓝天与汪洋的金色秀发之间,是最苍的白色,烟熏日晒使它泛黄,蒙上一层牛皮纸的沧桑,仿佛什么都不在说,宁静地睡着了。女神和孩童们悬挂在馆顶一层,礼花与授带围绕它,作最古老的敬礼。我走过那些无法对焦的石膏视线,与世界对面。
走进希腊与罗马馆,我用脚尖踏一踏地板,传来空寂明亮的回音,仿佛地下埋藏着击节有声的瓷瓶玉璧。这儿才是一片苍白,两个先进的超乎时代能想像的国家灭亡了,只留下了雕塑给人敬仰。辉煌属于希腊,宏伟归于罗马。民主与残酷的交替历史,使人震憾之余又悲哀,全民选举与斗兽场与九百人的大死刑被一一列举在花瓶上,浸入泥土冷酷的身躯。还有罗马古城的边缘,万绿中的一点红被摘了下来——女神的侧颜被放进了玻璃柜。那些从凯撒以至各朝皇帝建造的广场与宫殿都浓缩为小小一些点。
那是一个石棺,早逝的少女的塑像躺在里面。一只手托起丰盈的脸颊,又用厚实的层层帷帐撑起疲惫的上臂。她好像睡着了,摆出了一个侧卧的风情万种的姿势,让温柔隐约闪现在层层帷布中。
周围没有野草与鲜花给她装点,而是干净地如她一样洁白的石板,令人颤栗的阴寒。“姑娘,你不冷吗?”,我在心里悄悄问她。她没有回答,正如我设想的一样。不是因为语言不通,而是她已沉睡了太久。高高的鼻梁与微翘的嘴角在讲着什么好梦。你睡前喝了怎样的美酒?
我不知道。
如今,世上只有你自己僵硬的手臂可以托起你美丽的头颅,只有我可以看见你眼角隐约的泪痕。
穿过长廊,穿过文明的进程与时间,穿过东西经线与漫漫红尘,穿过人海,我邂逅了我的故土。她静静地在高楼处,迎接着世界来客。一出我意料的美丽是那些绽放光辉的瓷器,如绝世珠宝般被小心翼翼地局限起来,用聚光照着。据说,其中许多来自皇室,来自圆明园。
“哇!好漂亮啊!”熟悉的乡音打破沉默。一个乌发的小女孩脸紧贴着厚厚的玻璃,目光烁烁地盯着镶着金边的大红瓶。
她的母亲悠悠抱着她,喃喃地念叨:“这可都来自我们的祖国哦!”女人黛瞳玄发,颊上因兴奋而绯红。而小孩子依然直直地望着,随口说:“那它们为什么不在祖国呢?”
小孩的母亲发呆了,良久。最终没有说什么。
我也发了呆。站在灯光璀璨中,顿时觉得这厅堂如此空阔、寂寞。万里迢迢来到异国,何忍再见祖国旧物?霎那间,巨大的历史感包围了我:刀枪战马、铁甲金铠、枪械弹药,尽浮现在眼前。余光中说过,历史健忘,不忘的是患了历史感的个人。那种无法忘却的病人又由他传染给了我,终于能够一感当初所不理解的痛了。
瓷器,不过是土的身、火的心、水的魂。隔着玻璃板,我依然能嗅到故国泥土的芬芳、肌肉搏搏拉开大风箱时盐津津的汗味、大面饽饽的味道、甜滋滋的麦芽糖、酱油就着酒还有茶叶与香料。我亦知道你什么也没有,青青白白,婷婷永立,等着有人来将你敲响。
我匆匆地走了,和别的背包客一样。这座包容了世界的博物馆藏下了多少苦难与欢笑,我不尽知。只望见和我一样自千里长途而客人们,还久久伫立在玻璃前,或黑或白,或喜或悲。
而历史是健忘的,她记不住琐碎的小事物,钻到那位罗马姑娘的臂下,去长眠了。而敲醒她的,还不是我。
高中1年级 - 杂文字数:1393 投稿日期:2017-2-20 21:25:00
推荐3星:[DANXUE]2017-2-21 10: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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