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十六。
就在枫逝出院的当天我提着两个林潇寒赞助的果篮儿前去探望。林说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枫逝不会对你下手太快,我回家呆着去。估计他是受了前几天恐怖事件的刺激,不敢出门了。至于他对枫逝的言论,我一丁点儿也不信。
临走的时候林还像生离死别似的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老兄,保重。
我说我不过是去一趟医院,又没进佩赛芬尼的冥河。
持续高温。和煦阳光死不烂璨地高照。与周围的黄土高原泥沙建筑相映成趣。路过那家囡囡工作的酒吧。名叫“泅渡”,我眼里泛起黑暗血海以及一个受困的旅行者声嘶力竭地呼喊。酒吧外面贴了极不要脸的宣传语:堕落后,才能泅渡悲伤。
我的心揪了一下。本想进去找囡囡谈话的,但想今天是枫逝的出院日囡囡应该也在医院吧。
白色耀眼的医院。
我拐了几个波折走了几个轮回才到达枫逝所栖息的病房。只见他春光满面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与黑灰色条纹病号服极不协调。张嘴正嚼着大红樱桃,旁边是擅自离岗穿着工作服面色惨淡的囡囡。
枫逝见我来,险些呛到,咳了好几声,开始无端呻吟起来。
“怎么。不欢迎啊。”说着就准备好走出去的姿式。
“唉别介啊。起码先把果篮儿放下再走不迟。”
皮笑肉不笑之后我打算恢复严肃,毕竟我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尽管一年以来闭眼就梦见的都是这个将十五岁的我从遥远的故乡骗过来的无耻之徒,我还是做不到完全忘记。
囡囡就像我们之间的一道墙。时刻提醒我爱与恨的界限。也时刻提醒他犯下的罪恶。也因此我们在医院里不方便多说,打消了我的报复念头也销毁了枫逝的叙旧打算。其实上次他给我讲的那个鸟和笼子的故事,我是懂的。也许是为了不想放弃长期遭受的困苦后好不容易找到的发泄点,才执意不想去听他的解释。最重要的也最可怕的,谁都知道,我们还在乎对方。
我和囡囡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句对不起和一句谢谢。这两种意思搭配起来是何等的微妙。暂且理解为,对不起我把你拐骗了,但是谢谢你替我付医药费。罗曼蒂克杀光光,只有这样我才会忍住不去爱他。
太阳少了些杀伤力,才容得我和囡囡在暴晒下的苟且偷生。池式为小城市,行人也没有唔秧唔秧地大批量流过,车辆也少得可怜。偶尔有人开丰田就牛得不得了,鸣笛冲天飞,撞死你那也是你的福分。我和囡囡就像老鼠过街‘泅渡’到她所工作的酒吧。
“囡囡我和你谈点事儿。”路上我便憋不住了。
她抬头看我,眨了眨GLITTERY的眼皮。“我也正找你有事。你先说吧。”
清理喉咙之后我竭力寻找切入点。“你在这家叫做泅渡的酒吧工作啊。”
“对啊。怎么了。”苍白道露骨的眼神。与那个前几周和枫逝吵架后向我哭诉的囡囡有天壤之别。
“你……不觉得那工作不太好么。”我想我说得够委婉。
她耸耸肩。肩上唯一的两条连接前面布料和后面布料的细带儿正向两肩外侧挪动,一颤一颤的,真是动人。衣裙的前后摆也颤巍巍的唿扇。我心想别耸了,再耸就走光了。
“至少我可以养活自己。”她若无其事地说。“寄人篱下在我看来比当酒吧女郎更可耻。”
这令生活开销全部依靠林潇寒的我听起来很不舒服。But what the heck,活一天算一天,靠别人有什么不行,更何况他是很乐意的。
“枫逝不在乎么。他怎么看?”
其中的一个带儿成功的脱落,囡囡似乎并不在意。留海儿凌乱散在眉头,就算是有表情也很难看出。“他就是酒吧的老板。”
我惊愕。“那他怎么自己不付医药费!”
“你在被撞晕不省人事的时候能说出信用卡密码么?”
……。我们打算就此放开这话题。但是有朝一日我会去要回医药费并归还给林潇寒这是毋庸置疑的。
泅渡酒吧的内部漆黑,几盏彩色吊灯来回扫。台上有歌女干吼摇滚音乐,咚咚心脏也跟着共振。
我们找个偏僻的角坐下来。
“你不是还有事跟我说么。”
“我叫你见一个人。” 囡囡说着就消失到后台了。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干净男孩。
张小旬。
那一下午囡囡就和我解释张氏夫妇被杀后她是如何在酒吧门口的长椅上碰见找小旬的。他先是在青鸟广场和父母走失,游荡到这里来的,对父母的谋杀案并不知情。她问我是否可以收留一下他,但由于我们都是未成年人所以此时不宜公开。不知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我同意了。天知道林潇寒会怎么说。想到我自己还没有经济来源,一切都要仰仗林潇寒,我做了一个决定。
“囡囡。你帮我问问枫逝。酒吧还缺人么。”忘了当时是谁要劝囡囡放弃这份工作,我的思想转变是够快的。
她似乎讪笑。“欢迎泅渡。”
日后我就不再是单身一人。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浪人从此又多了一个十二岁的孤儿作为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