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期考逼近了。
我开始尽心于学习,不过偶尔开始给家里写信。
信的开头往往不是“亲爱的爸爸……”之类的。而是直接问一句,“爸,最近怎么样”之后就开始正文。不过没有提到安远的事,我想这要等很久以后才可以讲,很完整很欣喜地对他说。毕竟他一直不愿意再说她。
我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件事影响很深。
我是在县里上的初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母亲死了”这个谎言。我的同学都是同样沉默的孩子,他们或许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记得原来有个外号“邹小辩”的女孩子的妈妈车祸死了,而且就在一条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的巷子里被摩托车撞一下居然就死了。我亲眼看见她妈妈满地的血,然后看她被人抬走是已经用脏脏的白色床单盖住了脸。
然后我就想安远,我想我还是幸运的,至少她还活着,我保证。
有一次我们班那个很丑的语文老师叫我们写一篇作文,名为“给妈妈的一封信”。我转头看最后一排的邹小辫已经开始呜咽了。我就想怎么有这么变态的老师特意揭人痛处,一直很讨厌她。但我还是要写啊,我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激动开始了我的作文。
“亲爱的妈妈……”当时我很认真地写下这句话时,就在想如果安远真的能看见的话,她会不会又骂我“蠢”?于是想涂掉但看见黑板上的标准格式我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我的正文是杜撰出来的,类似于一个留守家中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女儿给远方的母亲写的信。不长也不短,只是文字干涩且僵硬,没什么真情实感。我在犹豫下把作文本交上去的时候觉得肯定又是刚及格的分数吧。
课间操的时候我因为感冒不舒服没有下去。
在“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响起来的时候,我想去厕所漱下口,因为脸很烫很糟糕,路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很无意地听到了一些对话。
我发誓我觉得不是故意的。
“顾合这丫头都没娘了,‘亲爱的妈妈’还叫得这么好。也倒挺可怜的。”我的语文老师这么说。
“就是。”旁边一个女老师也说,“不过我听说她妈不是死了而是离家出走不要她了。”
“是吗是吗快跟我说说……”很猥琐的声音像偷窥别人的身体。
我又想呕吐了。
于是冲进了厕所吐得畅快。
自那次以后我再没有写过“亲爱的XX”的信。或许那三个字的定语对我太过昂贵。
我初二就再没见过那个语文老师,而是换成了一个高大书生气的大城市下乡老师。
他很年轻,很温和很好。一度是班上许多乡下女孩子的暗恋。
不过我永远记得的是议论我的那位,在我吐完冲进办公室撕了作文本,甚至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女人。
课变得紧凑起来。
八科的课被排得无比忙碌拥挤在墙上很薄的一张课程进度安排表上,以至于类似信息艺术体育之类的杂科都被霸占下来。连平时说话声音都很小的班主任都费力从嘴里吐出很大声的英文,好象这样就可以硬生把那些知识塞进我们混沌的大脑。
苏皖自那次物理课被狠狠责罚了一次后,上课都畏头畏手,她哭丧着脸对我说:“顾合你说我怎么办我上课都没认真听过哪像你成绩这么好考试一定很OK。”
然后后座的男生也从睡眠中醒来应和了一句“哇我讨厌他妈的英文!”
可是讲台黑板前温老班还是讲得异常亢奋。
周末,下午三点。
在被一男一女求了一星期叫我补课而且我实在没办法拒绝的情况下,苏皖和林梵很光明正大地踏进了我所在的居民楼在秋日星期天特有的稍凉晴天。
或许他们两个根本无法想象这里的环境。
“喂你你你……”林梵被二楼的一个小鬼头撞了下气愤地大叫起来,“小鬼你会不会太刁啊!”随后又被一群后面尾随而来的小鬼们直接撞开。
然后苏皖嘿嘿地笑起来,“林梵你小时侯都没这么刁。”
我把他们带到六楼。上楼的时候这里破旧的木楼梯似乎一时受不起我们三个的重量而“吱扭吱扭”地响起来,林梵就抱怨似的调侃“苏小肥都是你太胖了连楼梯都承载不了”。
苏皖自然又扑过来准备干上一架。
其实他们两个这样,多好。
603的门开了,里面简陋的摆设在程炎走后更显空无。只是灰白色的墙和两张床,格子窗上垂下淡黄绿色的帘子和一个房东家的黑白电视,我直到现在都没打开过。然后开了一扇门通向一个厨房,至于卫生间我说过是必须每天早晨起来和邻居争抢的公共盥洗室。
“顾合你这样住是不是很辛苦呢。”苏皖没有露出娇小姐的厌恶之情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而林梵那种男生只会注意到两张床的问题,“诶难道你和别人一起住吗?”
是啊。可是她走了。
我并没回答。
“哎呀快把你们的书拿出来啦补习开始了我可是义务劳动。”
我学会稍稍幽默地转移了这些话题。
两个小时后无比疲态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下“y=f(x)→y=f(x+a),y=f(x)+b”和“返回动词的时态”这些枯燥的讲解。
“顾合你们这边的小孩那么吵我们还是不要学了……”苏皖找了个不错的托辞。
我冷眼出去叫了一声:“不要吵了!”
然后全部安静下来。
程炎的事件看来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打牌的人收起来闷在屋子里低声地继续,疯玩的小孩也被各自的妈妈唤回来。
“那个女的就是上次砸人的朋友啊你们快点回来啊。”她们这样的威胁很有效果地把小鬼们叫了回来。
我真觉得可笑。
“顾合。你很牛X。”
后来苏皖和林梵就很默契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