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低声吟诵,脑海里氤氲起菖蒲碧绿的清香。记得年幼的我疑惑地望着门上的“绿草”,外婆笑着告诉我,这叫菖蒲。
端午的清晨,雾霭迷蒙,外婆挎一个竹篓,竹篓里躺着新鲜割下的菖蒲,取一束插在门上。菖蒲剑挺,似有一身傲骨铮铮,碧色从根部蔓延,到末端洋溢成烂漫的青色,仿若回眸少女,笑靥灿烂。它立在门缝里,褐色的木纹凝练着它深沉的苦香,愈发渺远,愈发悠长。我不解,外婆的眸子里涌动着温情,告诉我,菖蒲是用来辟邪的。
辟邪的菖蒲就这样在门里生了根。日日进出时,闻着它的清香,似乎心灵也得到了慰藉。我自认理解,外婆对菖蒲的执着,大概是盼儿女一家长安。
夏夜,半大的我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眯眼看院子顶上一弯银白的月亮。时而有蚊子嗡嗡乱鸣,我烦不胜烦,正想挥打,一阵清香悠悠而至,仿佛极静的夜里,月上中天,一支长蒿推开蘸了月光的河水,澹澹的光影抚去我心头的烦躁,蚊虫的嗡鸣也似乎不见了踪影。回首,外婆正点着盆中枯黄的菖蒲,微弱的火光燃起菖蒲,混着灼热温度的香气充斥了整个院落。细嗅,却觉得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这股香气。我不解,出门寻找,才发现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插着那翠绿的菖蒲。袅袅的香气在天际盘桓,联袂结成一张大网,网住了门里门外的喜怒哀乐,渗透进父老乡亲的锅碗瓢盆。
我似乎有些理解,故乡的门,长着菖蒲;故乡的人,心有菖蒲。
去年夏天,我回乡探望外婆,临走时,她塞给我一个荷包,我轻嗅,熟悉的香气漫上心头,似是惊蛰春雷,唤醒了心中沉睡的记忆。多年来未理解的疑惑,兜兜转转,重又回到了原点。每每捏着它,就仿佛有一股清香在血脉里沸腾,就仿佛能越过苍山洱海,看见外婆温和的笑颜,看见故土家门上碧绿的菖蒲。晨钟暮鼓般的叹息在心中回响:“日暮乡关何处是?萋萋菖蒲使人愁。”
佛法有云:“身未动,心已远”,我却唯有执着于“身已动,心未远”。离家在外,才懂心中的菖蒲默然潜滋暗长,才懂外婆无言的执着,才懂故乡情深意重。理解是一个慢慢的过程,但即使再慢,总会理解,总会知道,身后有片故土等你铭记,有个爱你的人等你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