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手折断花茎,我便孤独在迷惘中。
---我却盼最初的美妙 ---小引
新篇
一座偏北的小城,依山傍水,细流涓涓。这城的秋天来的太早太早,早的城中最靠北的山上经风吹起的碧青波浪也染得斑斑点点。
这小城里有所中学,适逢喜迎新生之际,校门口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外观来看,这中学同那些国际化都市里的学校比较,压根儿算不上什么华丽,算不上大。这学校四方各矗立一幢楼,但只有南北两楼用作教室,一新一旧。那南楼刷的蓝漆,或许是因为陈旧的缘故,比天还深沉那么一点;那北楼却刷的红漆,或许是因为崭新的缘故,比它门前的红旗还鲜明那么一点。对比起来,显得一个刻板,一个活泼。
刨去这四幢楼,这整个场地剩下了一扇大门、一座国旗台、一个车棚、一对球门、两个球场、两对花坛、三片树林,四对篮筐。也称得上质朴大方。
评完规模,再评评教学质量,全区第一肯定是没的说,但要是再往外比……哎……
迎接崭新,会需要遗弃陈旧;想来同理,步入新篇,可能会忘记初心。如果只有真正长大才学得会感伤,那么再想来那些对小学时光留恋到惊天地泣鬼神的语句未必都怀揣着所谓的真情实感。
几层人流涌过后,一名初一新生才姗姗来迟。
他叫松暄。
松暄在九张分班名单前晃了一晃,自己寻教室去了。
初识
“哎,你还记得昨天给咱们上课的那个政治老师嘛?”暄满脸得意,走在走廊里问D。
“喏,怎样?”
“我听我妈说,那个老师以前还给我家送过芹菜咧!”暄的妈妈曾在这学校工作过两三年,认识的老师颇多,哦不不,是全部。由此及彼,暄就跟着攀上了关系。这不,昨天刚上了节政治课,今儿个就出来显摆了。
“呵呵……刚好我最不爱吃的就是芹菜……”D靠在一半蓝一半白的墙上,神情充斥着不屑。
暄也不理睬,眼睛向上瞟着三四米高的天花板,那天花板细看还是破旧了点儿---不规则的裂痕和飞溅潇洒的墨水。但这些在暄眼中都可以暂且屏蔽,权当它就是白璧无瑕。
“嘿……其他老师和妈妈都只是认识罢了,却唯有这个政治老师……芹菜……嗯……”
---也许,在秋天里也会有盛放的丁香
在心里。
暄还是盯着天花板,并越发认为那是面镜子,影影绰绰映出许多东西。
散乱的思绪齐聚,以光速被拉扯回昨日的政治课。
初中以来的第一节政治课,每一个散慢,焦躁却又企图厚积薄发的心都埋着一份新奇。
喧哗间,就默默走进一个人,着一袭粉裙,戴着一副大框的黑色眼镜,说白倒不白,说黑也不黑,个头不高,马尾辫在脑后有节奏地摆动---随着步伐的节奏。胳膊里还夹着几本教学用的书。
暄恍惚中觉得这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但却没有回忆。
---这也就是松暄初见她时的印象。
嘿,还蛮亲切,蛮开放的。
“来,别说话了”松暄的学校上课前没有问候、鞠躬的习惯。一两句老师的开场白,就象征着一节课的开始。
讲台那人一拍手,叫嚷了句,那手指拍击后很自然地交握在一起了。
细听声音,很自然,不做作,细声细语的,还有些自带娃娃音,听不出是老师在管理纪律。声音不是那般清新,却是甜美悦耳,还……有点儿大碴子味……
她一转身,转瞬黑板上便多了几个连笔的大字:
“新学校,新同学”尽管写的不是很大气。
“好啦,在讲课之前,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宋。”她又轻描淡写般继续说,“那有没有同学想想我介绍一下自己?”
班级鸦雀无声。
“如果喜欢政治,可以向我自荐,我可以让你当我的课代表”
班级鸦雀无声。
“当了我的课代表,有谁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她见太过死板,怕冷了场,就展出护短和蔼的性格。其实,她也只不过是把声音变了一变,不再拿着老师的腔调,似开玩笑、互动一般地道来。
可班级还是鸦雀无声。
她试着活跃了无数次的气氛后,有人举起了手……
全班也只有这一只手举起来……
可惜不是暄……
那窗外流溢进来的阳光越发煦润,但不是很明媚……
———或许,只是因为一群凌乱不堪的云朵参差不齐的隔阂……
后来,那教室里的笑声愈发的欢。
熟谙
课上多了,也就厌了,对于政治课,松暄厌的也只是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和每次上课开始时五分钟的提问。
———其实,只听宋老师讲课,对松暄来说,还是充盈趣味的。
后来,不知是什么妙义,猛然地,暄喜欢政治老师,又抑或是崇拜,师生间的一种经时间酝酿后萌发的感情。暄甚至开始欣赏她的每一次颦蹙,每一张笑靥,每一次在上课时的撒娇、玩笑,每一段不经意说出的东北方言,全都那么打动人……
松暄推断、猜测,都琢磨不透这份感情因何而起。
或许是一次错误后的愧疚,留给暄的一抹回眸。总之这个答案封存、遗忘、不知去处,留下的是美好,是祸根。
每周三周五有一节政治课,所以对暄来说,周一周二和周四,就像是一种等待的煎熬。
松暄有时出神想想,老师虽然没有美到人神共愤,可是眼里渗透的可爱与温暖会融化一座雪山,融成春潮,慢慢上涨,慢慢淹没———
哗——
也是因此,松暄一直惭愧他曾在第二节政治课时和同桌说过:“目前最讨厌上政治课了。”
渐渐地,松暄对自己的要求愈发严格———政治复习题必须背得一字不差,考试也必须在95分以上。累的时候就臆想一下政治老师上课的点滴,挺幸福的。
———才发现这原来是一眼源泉,让自己在默默之中少了些唉叹。
期末试考完了,雪也下了多时了。
这北方的雪,向来是这般闪烁,寻常中的峥嵘,峥嵘中的奇妙,奇妙中的壮美,每片搁浅在袖子上的雪花,细看来,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在脑中印象它放大的模样,一片冰晶,玉莹迷明,有棱有角。
松暄走着积雪已被踏实的路上,邋遢着脚,低垂着头
他旁边跟着他妹妹。
“你不会因为这6分就哭了吧?”他妹妹和他同一个年级,却是不同的班,细究起来,也只比他小了3个月而已。
“不能。”
期末考试里,政治题有2道一共6分的不定项选择存在一些细微的争议,暄却很恰巧地被发配到两道全错的一拨人。
没过95,他有种惭愧和怅然若失。
因为考试前三天,他还找过政治课代表:
“老师是我的!”
于是他们便开始赌期末政治的分数,可是打赌也不曾赌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老师信守承诺地领着满分的同学去吃德克士。
———本来就该好累,为什么还要承担?
他面前纷纷扬扬的雪鼓荡在风中并晶莹着,胜过并掩盖了他眼角的泪光。
在雪纷飞的帮助下,他告诉妹妹:“我没哭。”
怅惘
大约一周的时间,宋老师带孩子外出看病,松暄的政治课就由一位胖乎乎、声音沉闷,从来没教过政治的新老师来代课。
满屋的人,却好像只余下松暄一人发呆。
闲得无聊,松暄给课代表传去纸条
“我的心只献给宋老师TAT”
“老师你不能抛弃你的课代表啊TAT”
“宋老师是我的……”
“我的……”
“……”
于是乎,松暄俩就在纸条上吵起来了,由单一的车轱辘话,转变成了相互掐架的小火柴人,并约好了这一周的政治课除了画知识点外,其余一概不听。
也不是因为新老师不好,而是因为上等和上上等相比,差距显而易见。
苦苦熬过了无趣的一周,终于盼回了老师。
松暄和课代表周二时把他们珍存的上课时传的纸条原封不动地递给了老师。
老师也只是一撇嘴,浅淡地留给松暄他们一副笑脸:“好,明天我给你俩买糖。”
松暄没回绝只觉得那副笑意没有往日的圆满……
———是太累了吧?要注意休息啊!
松暄没再多想,明天又有宋老师的课了,哪还有心思去捉摸其他的。
第二天———
老师如约地送给了松暄一盒新买的彩虹糖,松暄动手企图撕开封条,可是手却被刚搭上去的就遇到的刺扎的刺痛,便缩了回来,不敢再开。
春光从窗外肆无忌惮地挥洒进来,这城的春天却是来的太晚、太晚……
老师却没变———一袭粉裙,扎着一晃一晃的马尾辫,还有那副黑色的大框眼镜。不高的个头像从来不会长大一样,胳膊里夹着书,还伴有可爱又略泛一丝倦怠的眼神,踏出轻盈的步伐……
———一如初见。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老师只是拿了根粉笔,转过身去,每一根随之摇曳的发丝都背影勾勒得清楚,光涂抹的模糊。
黑板上倒映着她,她的头上还多了依旧那般秀气的大字———
“人生难免有挫折”
书写后掉落的粉笔灰在空气中飘扬,绕着她,在驹光中闪烁,晕出些许美,些许忧,些许伤。
再后来,那大字下又多了行似曾相识的小字———
“新学校,新同学……”只不过又多了一个词“新老师”……
松暄不解,众生同样不解,讲台下议论纷纷。
“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了。”声音里有撒娇、玩笑、抱怨的一位,重要的是———一如既往的甜美。
“真的假的?”松暄问同桌。
“不知道。”
那一节课,松暄的心里就像是五味瓶,把糖、醋、油、盐都和到一起。惶恐、孤独、不安……总之找不出一个好的词汇。
其间,老师讲到对待人生挫折的三种人,涉及了一个有关青蛙的故事,老师就用两根手指掐着粉笔做青蛙“呱呱……”可松暄甚至已经感到,这玩闹就像是一种为了隐匿悲伤的挣扎。
正课讲完了,老师开始说明她写上去的一行小字:
“明天,我要去教初二了,以后你们的政治老师就是前几天给你们代课的那个老师了,其实,那个老师也挺可爱的……”
松暄苦笑了一下,就觉得大脑一热,心坎儿一凉,视野就被液体模糊了……好像先是左上角,然后……
他没哭出声,当时只有同桌知道他哭了。
后来他试着平复心情,他先笑,可是笑着笑着,鼻头就红了……
桌膛里的那瓶糖本是他渴望珍存的,可他突然扯开封条,手上勒了道红印也不顾。他把一共不到30粒的糖无声地倒出了四五粒,猛地灌进了嘴里。
———该死,这糖为什么都是酸的?
他不言不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恍惚间,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不绝如缕的温暖……
抬头吧,用余光瞥一眼是谁!
……老师?!
一定是暄的同桌走漏了风声吧,但这也许正是松暄倔强外的渴求呢。
一直到下课……她就走了……
好像……从此就没有关系了……
往日的欢愉,好像……也全都湮灭了……
一个平日里蛮讨厌同学拿腔作调地在全班大喊:“这就是人的本性,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松暄便想起每一次神经病一样地对同桌喊道:“啊!政治老师好可爱!”呵……从来都在珍惜,但从没想过这么快就会失去。
回念
外面下雨了……
这雨,下的还真不是时候啊,这花刚开,就要被打飞了……
妒花雨,滴滴破愁心;妒花雨,点点淋心寂。
松暄回到家便趴在书桌上,他把耳机插头插进MP3里,之后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听到的音乐的歌词是这样的———
“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早知道又何必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真叫人无奈。”
最后事实证明,最疗伤的音乐,是屋子里窗台上的那部念佛机唱出的声声佛号……
———念佛一声,增福无量;礼佛一拜,罪灭河沙。
只惜缘难了,情难了。
流着泪,松暄也不知怎样才能堵住这决堤,可后来,他想通了———
只要你能回来,像初初见面一样继续讲课,谁都不认识谁,形同陌路,却又彼此记挂着,回忆着……
松暄妈妈一直在猜他是和谁赌气了,可松暄就什么也不说,最后,他妈妈就明确地撇给他一句话:“不管怎样,不能影响学习!”
呦呵……学习……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政治课就是索然无味的代名词,想学……也学不好了……
后来的几天,对松暄的反常更为激动的就是他的班主任———手里拿着一根罪恶的小木棍,之后手心与木棍会心一击的声音就在走廊里余音绕梁、悠悠不散。
周五晚上……
宋老师通过QQ找到了松暄,并打通了电话。
“哭什么啊,丢不丢啊!”声音还是娇美,但更像大姐姐,有佯嗔的意味。
“只是想你……”松暄说话断断续续地,平日里的口若悬河,最后只汇成了几个字:“只是想你……”
想念与你共度的欢乐,更想念最初青涩的甜美……
———难道,还有其他的吗?
“我又不是丢了!”老师说,“这样吧,明天我约你,你再约个人,出去玩总可以了吧?”语气里充盈着欢乐,两部手机对面的两个人,虽然心里都存了一份感伤,但表现的却截然不同。
第二天9:30,一个别样的日子。
老师约了暄,暄又约了雪,一共……3个人。
“我带你们爬山。”待两人都上了车,老师提议。
松暄点了下头,就在垂头的一瞬,鼻子又是一酸。
“你以后不许再哭了哦!”她对他说。
松暄不答。
说完话,老师接起了电话。
“嗯……嗯……”
“那个……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哦,我的爷爷前天去世了……今天……”她的语气里藏着哽咽,很难听的出来。
“那老师是不是很伤心?”松暄的心头突然添上了几丝怪异的情感,明明是要开心玩的,怎么……
“嗯……”
“嗯?”
“哦……其实也没有,我们要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课本上讲的,都要应用到实际。”
“……”松暄没再说下去,也说不下去了……
猛然,他懂得了那几丝怪异的情感———惭愧。
他们三个去了城中最北的山。那山上斑斑点点……不过这斑点,是彩色的。
他们走到了一座桥,暄走下桥去给其余两人拍照。在照片中,老师刚刚好背对着阳光,却又仿佛融作一体,一直包围着镜头。暄想起一句蛮喜欢的歌手写的歌词———
她 是悠悠一抹斜阳 多想 多想 有谁懂得欣赏……
暄害怕蜘蛛,可就在那桥上不幸地撞见了一只。
她站在暄前面,背对着暄,双手叉腰:“来,我吃了它!”
那背影小巧,却貌似担负的很重,松暄还念念不忘老师发过的一条朋友圈:
“我也老想你们了,就是以后不要再欺负我了……”
后来漫步到一片草地,其上有三只雕塑的小鹿。一人坐上一只后,不知怎样就谈起了一首挺红的歌,叫《You Are My Sunshine》最突出的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美国的原唱,一个是中国电影里的翻唱。
雪问二人更喜欢哪首?
老师说喜欢中国人的翻唱———在伤感中渗透着安静的快乐,缠绵悱恻。
暄却说喜欢美国人的原唱———在甜蜜温暖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忧伤———不正如开始,又亦如现在。
天气不好,下了点小雨,打蔫了几串丁香,也打蔫了心里结着的丁香般的怨愁。
“其实不再是师生也好,我可以做你们的朋友。”
但松暄只喜欢那个课堂,喜欢青涩的美好。
老师也终于变了,她今天着一身白衬衣,外面又套了件棕色的小皮衣,不像最初的老师了,真的……像我们的大姐姐了……
“对了,老师你多大了?”
“27。”
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他会离开。松暄只会铭记他所情愿铭记的,爱他所永远忘不掉的。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
回到家,和妈妈谈了一谈,终于知道以前在哪里见过政治老师了。
“以前有时候你来学校找我,你们老师看到了,都会开车送咱俩回家的”
———这应该才是最早种下的渊源,虽然上天赐予的结局不圆满……
妒花雨,人听得心情似水;妒花雨,燕庭前悠然自欣。
朦胧间依稀捕捉到你的笑靥
致胜冷云却温柔软款
粉笔灰飘飞
虽曾萦恋
却无法追回
但你掸了掸花香
那美
牵引我继续跟你走下去
———这也许就是师生情,逾越爱情,甚至近似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