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7年,文化大革命像一股洪流冲击着每一个角落。正是“造反派”大肆“夺权”的时期。在青海,群众组织分为两大派:一个是以“八·一八”红卫战斗队为首的造反派,另一个是以红卫兵总部为首的,“八·一八”叫他们“保皇派”, “八·一八”比他们的实力雄厚。正在向省市委夺权、向省市政府夺权。又占据了“青海日报”报社,另一派进行着“反夺权”斗争。军区和驻军成立卫戍区司令部,为了维持当时的局势,对报社实行军事管制。但是,“八·一八”打出“誓死捍卫青海日报社!”的口号,报社的里里外外,都是“八·一八”的人,真是人山人海,他们日日夜夜地换班占领着这个青海最高的喉舌机关。接管报社的战士被他们推出去,被他们扔出去。再进一批,他们照样推出,部队的宣传车上的人也被他们拉下去,分别“辩论”。僵局持续了几天。“八·一八”没被吓倒,仍然轮班出出进进。换班坚守岗位,对军事管制的通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报社成了这里的焦点。
2月23日,寒风刺骨,但双方仍以严阵以待的姿态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早晨8时,西宁市全城戒严。西宁市卫戍区司令部发表通令:从即日起,立即取缔青海省反革命组织“八·一八”红卫战斗队总联络站及其所属组织。……军区和驻军调动了13个连队的兵力将报社团团围住,水泄不通。阵势好大。
11点,军队枪击了报社外围的“八·一八”的广播喇叭,红卫兵总部和捍卫队的围观群众,在周围助威。每打一只喇叭,就是一片喝彩声:“好!打得好!解放军的枪法就是准,百发百中!解放军万岁!”凡是在外面能看到的喇叭,一枪一个,全部被打哑了。没有“八·一八”的宣传声音了。
下午2时卫戍区司令员在宾馆和报社后门发出信号弹,顿时枪声大作,一场军队和造反派群众的战斗开始了。
宾馆楼顶上的一挺机枪,目标是桥头,一排子弹扫射下来,桥头上的人群像割韭菜似的一排排倒下了。枪声响彻了报社的上空,硝烟弥漫了整个报社,恐怖占据了报社的内内外外。绝大部分战士看到自己面对的是群众,枪口对的是群众,不忍心杀伤这些手无寸铁、毫无战斗力的群众。他们抬高了枪口,让子弹飞上了天。若非如此,13个连队的兵力,真是不堪设想。
枪声慢慢的稀了,渐渐的停了……
军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20分钟结束战斗,部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青海日报社整个大院。
唉,战争是残酷的,子弹是无情的。“八·一八”的人员被打死169人。部队死四人,是属于误伤的。若非那些有情的子弹毫无目标地飞向天空,那些空手赤拳的“八·一八”队员还会有活着出来的吗?那时的死亡人数就不是一百多,而可能是成千上万啦!
一场特殊的战斗,部队和群众的战斗,荷枪实弹与赤手空拳的战斗。这可能是古今中外罕见的战争吧!伴着激烈的枪声,还有群众一旁观战、助威。红卫兵总部和捍卫队的围观群众热闹起来了,他们鼓掌,他们庆幸,他们兴高采烈地舞动着他们的旗帜,他们欢呼,他们高唱“毛主席语录”歌;高喊“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他们蜂拥着来慰劳部队,给部队送水、送饭,送鸡蛋,送面包、点心……为部队庆祝这一举手之劳的“胜利”。
爷爷当天的任务是守卫机关的。他们只听到枪声响了,知道开火了,流血了。爷爷心中暗想:怎么会对没有抵抗能力的群众开枪?心里有些茫然。直到晚饭后,爷爷他们才结束任务“自由”了。便急切地奔到报社,看到报社外面排着很长很长的队,跪着、高高举起双手的“八·一八”的成员——这场战争的“俘虏”,百依百顺地接受逐个审查和登记。另一派看热闹的,也在这里大发威风,“跪好,手举高点!”时不时还拳脚相加。报社大院内,零零星星倒卧着各种姿态的尸体。爷爷他们又跑到桥头,天哪,尸体横三竖四地倒卧在桥头上,真是血流成河啊,半干的黑红黑红色的血覆盖了桥头。惨啊,太惨了。有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毛主席语录》,有的还瞪大着双眼,有的嘴里还啃着干馍……
一场没有敌人的战斗,夺去了一百多人的性命。
他们有罪吗?他们毕竟是群众啊,是手无寸铁、无力抵抗的群众啊!他们就这样仍然怀着对毛主席的一片忠心,不明不白地被送进了地狱……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巨大的政治暴风骤雨,是一股强大的政治洪流。人们被被那种“革命的激情”弄得疯疯癫癫、神魂颠倒。说个简单的例子:你上街买个东西,必须先和售货员对背毛主席语录,对不上,你就休想买他的东西。弄得有些进城购物的农民不得不空手而归。当时的派别斗争深入到每一个家庭里,一家人就可能是势不两立的两派,甚至是三派。一见面就是“大辩论”:争着,吵着,甚至打起来。闹离婚的,分家的,屡见不鲜。各自都在维护自己的观点,驳斥对方的“谬论”。成了水火不容的“敌人”。各自引用毛主席的话: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有些夫妻成了仇敌,有些父子不共戴天,有些母女分道扬镳。他们各有自己的“激情”,各有自己的“忠心”,各自都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却都被卷入了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派别斗争的行列之中。
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千秋功罪,谁人与之评说?”后来,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为“八·一八”红卫战斗队平了反,宣布为青海的革命造反派组织。卫戍区司令是这场“二·二三”事件的罪魁祸首。这就是震惊全国的青海“二·二三事件”。也是文革在青海泛起的一朵抹不去的乌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