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6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夜幕降临，大雨滂沱，学生宿舍楼漆黑一片。
　　夜晚二十三点三十分，学院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黑暗中只有守夜人的钟楼孤独的亮着，像是海岸边指引迷途船只归航的灯塔。
　　楚子航是个例外，每到雨天，他就会默默的撑着伞站在楼顶上，想着过往的事。他抬起头，远远的望见墨色的云层中雷电不安的闪动，在天边映出耀眼的银光，偶尔还有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好像巨龙在云层中翻滚怒吼。
　　“又下雨了呢。”楚子航自言自语。
　　他的记忆中，所有能让他回想的往事，似乎都带着倾盆的大雨。那条并不存在的高速公路，那个早已坍塌的尼伯龙根，还有那个让他们三人出生入死的日本。
　　距离东京任务结束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日本分部的事情解决之后他们就随校长乘坐他的私人专机“湾流”回到了学院。楚子航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疲惫过，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什么抽干了，恺撒也一样，连安全带都没系，上了飞机倒头就睡，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轻微的鼾声，看来是完全放松下来了。楚子航也想睡，他系上安全带，又伸手把恺撒的也扣上，撇了眼对面的路明非，发现他正盯着窗口发愣。
　　“你不睡？”楚子航问。
　　路明非没有说话，依旧对着窗户愣神。
　　“喂，路明非！”楚子航伸手在他眼前摇摆。
　　“啊什么？”路明非回过神来，看见楚子航看着自己，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刚才走神了，师兄你说什么？”
　　楚子航有点奇怪，自从路明非跟他们汇合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当着面都能走神，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不睡？”
　　路明非摇摇头。
　　“你不累？”
　　路明非还是摇头，接着又把头转向窗口，说了句让楚子航摸不着头脑的话：“会做梦，我不想做梦。”
　　楚子航还想再问下去，但是路明非又恢复到了之前愣神的状态，他不好再去打扰他。
　　也许等回学校再问也不迟吧？楚子航这样想，他身心俱疲，闭上了眼睛，在刺耳的噪音中沉沉睡去。然而回到学校，昂热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凡在日本执行任务或实习的学生，都必须在五天内交出一份报告”的通知，让一干人忙的焦头烂额。尤其是芬格尔，他在日本分部唯一的经验就是当了一个月的牛郎，这让他无从下笔，他知道如果他不小心泄露了关于这方面的一点点消息，两个会长一定会让他分分钟切腹自尽。于是只能天天往新闻部和图书馆跑，希望能搜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新闻部的小弟们看他天天往图书馆跑，一呆就是一天，还以为他们的老大疯了，一时间“芬格尔疯了，我们借出去的钱打水漂了”的言论四起，于是搞的整个新闻部甚至整个学校都人心惶惶。芬格尔懒得理他们，继续“撰写”自己的报告，一边写一边狠狠的用水笔划着纸，嘴里念念有词：“叫你们说老子坏话，等这几天过了，老子一定把钱全部都捐给慈善机构……”新闻部的小弟看到他一边划着纸，一边呲牙咧嘴的凶相毕露，还不时的发出几声惊悚的笑声，心里发寒，更是确信了这一传言。
　　楚子航的报告倒是早就写好了，只是他小心翼翼的修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们做牛郎的经历，直到四天后才改出自己想要的报告。这四天他也把路明非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一个月后的今晚突降暴雨，他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
　　“唉……”楚子航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腕，已经十二点了，他在学生宿舍楼的天台上足足站了一个小时。芝加哥又被称为“风城”，昼夜温差极大，雨夜之中站久了难免有些寒意。他裹紧身上的衣服，看向远方，依然电闪雷鸣，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转过身，走下天台。
　　学生宿舍的顶层是射击馆，平常的枪械射击课就在这里进行。为此芬格尔还专门向校长提过意见，他说有时上午会有射击课，枪声吵的他睡不好觉，他强烈要求把枪械射击馆搬到别的地方去。昂热当时正在看报纸，轻轻的应了一声“哦”就再也没了下文。芬格尔憋了好久，心想校长这个态度算是同意了吧？正准备说一声校长我回去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抬脚正要走，就听见昂热背后一声“等等”，然后放下报纸，微笑着对芬格尔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实习的机会，实习成绩如果让我满意的话，你就可以毕业了。”
　　“真的？”芬格尔又惊又喜，还有点不敢相信。
　　“嗯，”昂热郑重其事的点头，“校长说话，绝对算数。”
　　“好啊好啊。”芬格尔满口答应。
　　于是芬格尔就被派到了日本，过了一个星期野狗般的流浪生活，做了一个月的牛郎，再次回到了卡塞尔学院，心中对校长的怨恨又加深了许多。但他又不敢再去找校长，生怕那个老家伙再把自己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射击馆搬迁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楚子航经过顶层真准备坐电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枪声，单调而有规律的枪声。他感到很奇怪，虽然说射击馆是全天候开放的，但是这么深的夜，谁会在这里练枪？
　　他探出头去观察，然而馆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什么都看不见。这么暗的环境下，不开灯就像个瞎子一样，更别说练枪了。
　　难道是恺撒？他想，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只有“镰鼬”那样的言灵才能完全无视光线，只凭听觉来判断一切。他完全不会怀疑恺撒深夜会到这里练枪，因为他坚信恺撒有这样的实力绝对不仅仅靠的是他的血统和天赋，任何血统和天赋都必然经过苦练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否则他在实战中也不会有那么抢眼的表现。
　　枪声还在继续，每一枪之间都有精确的时间间隔，楚子航用腕表算了一下，大概在0.2秒左右。馆内还有时断时续、短而急促的脚步声，看起来里面的人不仅在练习静态射击，还有跑动状态下的射击。他推开门，把雨伞卡在门口的放置处，打开灯光。
　　按照常理来说，人的眼睛从一个黑暗的环境突然进入光亮的环境中时，会经历短暂的失明，即使是混血种也不能违反人体的机理，所以在把那些困在地下煤矿中的矿工救出来的时候，救援人员会用厚实的布条绑在他们的眼睛上，来缓和这种光线的转换。
　　连楚子航打开灯的时候都微闭上眼睛，几秒后再完全睁开。但枪声根本没有停下，黑暗中的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射击的节奏依然如没开灯前一样稳定，清脆有力的枪声在射击馆中回荡着。
　　楚子航吃了一惊，练枪的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金色头发，而是纯正的黑色，他浑身都湿透了，发梢还滴着水，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而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他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夹，把G36放在射击台上，卸下黑布，转过身来。
　　“我艹，好刺眼好刺眼，哪个见鬼的开了灯？”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喊，看来黑布帮他阻挡了所有的光线。
　　“路明非？”
　　难怪可以不受光线的影响，楚子航想。
　　路明非的神情有些慌乱，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独自在这里练枪，讪讪道：“我……我晚上吃饱了没地方去，过来运动运动，运动运动……”末了，还干笑了几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楚子航也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为了看雨上了楼顶，然后下来正好听见枪械射击馆有声音就进来看看的吧？他随口说道：“我被你的枪声吵得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真的？”路明非半信半疑，指着门口还在滴水的雨伞：“带着雨伞？”
　　“嗯。”楚子航词穷，只能用最简单的发音回应。
　　我勒个擦，师兄你还真是连撒谎都不带给人反驳机会的啊，路明非心说。他本来还想往下问，但一个“嗯”生生的让路明非把剩下的问题咽了回去。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可两人沉默的状态很不一样，路明非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挠挠头又揉揉耳朵，只希望早点离开这，但是又没有什么合适的说辞。楚子航则一会看看地面，一会认真的盯着路明非，希望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而路明非的眼睛完全不在看他，东张西望，不时的看着天花板，想着怎么跟楚子航说。
　　“你……”楚子航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路明非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缩了缩脖子，试探着问道：“师兄你想说什么？”
　　楚子航没有再说活，他径直从路明非身边走了过去，将他刚刚放在射击台上的G36拿起，握在手中，做出瞄准的姿势，然后转过身来问路明非：“你刚刚就是用这个做的训练？”
　　路明非点头。
　　G36在楚子航手里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射击时间过长的关系，枪体已经开始发热，枪口处的温度更是惊人，还微微的冒着白烟，楚子航只是用手指靠近枪口，就感到一阵被火灼烧般的痛楚。
　　训练场内到处都散落着弹壳，射击台上则摆满了弹夹，楚子航数了数，至少有30个，按照每个弹夹30发子弹来算的话，路明非已经打出了不下1000发子弹。再算一算时间，按照刚才听到的声音，打完1000发最多只用了……8分钟。更关键的是，路明非用的这柄G36并没有加装任何瞄准镜，只是单纯的机械瞄准，在黑暗中，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师兄，”路明非见楚子航拿着枪，脸上一副“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杀掉你”的表情，心惊胆战，他心里估摸着再不说话真的要出事，只好开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楚子航应着。
　　路明非如蒙大赦，刚准备开溜，就听到背后一声：“等等。”
　　他心里一凉，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你没有类似于恺撒那样的风系言灵‘镰鼬’，而即使是混血种，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也与正常人类没有太大差距。但是我在馆外听到的是单调而有规律的枪声，我还特别计过时，每发子弹发射的间隙不过0.2秒，而且这之中还有跑动射击。况且你的眼睛上还蒙着黑布，可以说完全丢失了视野，枪声却依然不断，一丝迟滞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路明非一愣，他原来以为楚子航只是个学霸，现在看来不只是学霸，还是个态度严谨，治学认真，语言表达能力绝佳的学霸。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直觉啊。先开灯，把所有固定靶和移动靶的位置都记下来，然后关灯，自然就能打到了啊。”
　　楚子航震惊了，他原来以为自己那套“敌人是什么，斩开就可以了”逻辑已经够简单了，今天听路明非一说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射击训练能有这么简单？开灯，看一遍，关灯，然后……通杀！
　　真是令人佩服的逻辑，楚子航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师兄？”路明非见楚子航愣在那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我知道了，”楚子航打开他的手，说道：“你先回去吧。”
　　“咦？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路明非好奇。
　　“我……也练习一下，”楚子航说：“顺便说一句，在楼下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你安心睡你的吧。”
　　“哦，”路明非有点不情愿，他本来还想检查一下每个靶上子弹的落点是否如他想的一样准确，但楚子航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点头：“那我走了。”
　　“哦对了，”楚子航叫住他，“过几天就是‘学院之星’的比赛了，你准备好了吧？”
　　“纳尼？”路明非摸头：“学院之星？跟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他顿了一下，“你在去年的‘自由一日’中赢了我和恺撒，直接获得了‘学院之星’的决赛权。也就是说不管最后谁进入了决赛，都要和你比。”
　　“我擦勒，不是吧？”路明非跳脚：“这这这……万一是你或者是老大进来了我不就跪定了？我不干我不干，”他抗议：“我要弃权。”
　　楚子航摇头：“没有‘弃权’这一选项，要不到了决赛，比赛就没法继续了……况且校长也不允许他的学生们退出这个战场……”
　　“我去，老淫贼！”路明非呲牙咧嘴，然后楚楚可怜的望着楚子航：“师兄你一定要救我啊！”
　　“唉，”楚子航叹了口气，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痛道：“师兄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路明非目瞪口呆的看着楚子航，然后被他推了出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