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主教
南兮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竟然希望这件制作精良的兵器可以在他对准自己眼睛的那一刻擦枪走火,终结掉自己荒诞可笑猴子般的人生。死亡在诱惑着他,而生存的欲望迫使他放下了枪。
毛猴丝毫没有在意眼前贵族嫌恶的目光,自顾自地将胺脏的双脚连同屁股一并放在了珍贵的兽皮沙发上,浓密的体毛和丑陋的面目使得他看上去像是马戏团里呆滞的猴子。滑稽的弄臣把玩着手中的枪支,他捏出暗袋里的一枚钢珠,用铁棍将其埋入填满火药的枪膛,他将燧发枪抵在耳边,似乎在倾听枪膛内的动静,他无时不在微笑着,这是一把利刃在他脸上划出的杰作,这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可怖。
侏儒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眼睛,他窥视着铳管,尽管他明白在扣动扳机前自己的性命万无一失,但他面对枪口时依旧寒毛倒竖,暴虐的精灵在寂静中酝酿着雷霆般的杀机。更使得他感觉可怕的是,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竟然希望这件制作精良的兵器可以在他对准自己眼睛的那一刻擦枪走火,终结掉自己荒诞可笑猴子般的人生。死亡在诱惑着他,而生存的欲望最终迫使他放下了枪。
宽宏大量的老贵族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不懂礼数的弄臣,他清楚这是萨科利勋爵的恶趣味,这位新晋的贵族远没有像他的外表那样古板,早在他初次成为扑克执政官的时候,就喜欢带上几个丑陋的野蛮人闯入官员们的宅邸,野蛮人在他的庇护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将整栋房子弄得一团糟,他很乐意去端详苦主被愤怒扭曲的脸庞。
“你居然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老国王。”埃德伯爵瘫在柔软的沙发上,他脑袋顶所剩不多的头发被水牢牢黏在头皮上,身上宽大的浴袍被肥肉撑鼓,当仆人告知“扑克执政官”大驾光临之时,他正洗罢冷水浴,像他这样肥胖又上了年纪的人只有在淋浴凉水的时候才能找到四肢建在的实感。
“我上次也是一样果断。”萨科利勋爵将双脚搭在干净的古董木桌上,他干净的面孔显然是集成了东方人的精致,黑发与碧眼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是我的话宁愿卖了自己的亲爹也不会出卖国王,”说这话的时候,老伯爵抬头看了一眼壁炉上挂着的油画,画中的父亲脸上凝固着怒容,“你在国王的庇护下权倾朝野,就连首相也让你三分,我这该死的家族为了达到这样的地位足足努力了一百多年,这样来之不易的东西你得到了以后却丝毫没有珍惜,用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却仅仅换来篡位者封赏的勋爵?你不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吗?这不像你。”
“这就是我的选择,没有人强求,”勋爵低头专心把玩着一件小东西,那是象棋主教,这显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宽和的老贵族却丝毫不在意,“在你出生的时候,你就是伯爵的儿子,所有效忠你父亲的人都明白你是未来的主公,他们对你的尊重足够将你溺死,所以你显然不会明白不被尊重的感觉。”
“不被尊重的感觉?”
“对,尽管那时我有国王的庇护,手中的权利可以与首相匹敌,但是那又如何?官员们怕我只因为他们敬畏国王,而我是国王的弄臣,”萨科利嘿嘿笑了两声,“就好像公主的侍从对待公主的宠物狗一样,表面上毕恭毕敬就好像是那条狗的狗,但背地里却是一阵谩骂与抱怨。官员们对我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扑克执政官这类讽刺还算温和,朝野间甚至疯传我是国王的娈童。”
“所以你为了得到尊重就选择背叛了你的国王?”埃德伯爵笑得浑身哆嗦,“你想通过背叛得到尊重?你真是疯了,老扑克。”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用老扑克这个名号称呼萨科利,一类是他的知己好友,另一类则是与他分庭礼抗的政敌,这个老胖子显然属于前者。
“当然不是,”萨科利的脸色有些尴尬,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反驳道:“获得尊重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你是一位贵族,你仅需对他人保持尊重即可得到尊重,如果你是平民,你只要足够堪恺大度,也可以轻易得到尊重,但是如果你是一名弄臣,无论你怎样谦卑慈善,得到的也只有他人的嬉笑嘲讽,和跳梁小丑的骂名。”
“像他那样吗?”老伯爵费力地抬起手指向把玩着枪械的毛猴,笑得肥肉颤抖。
“老胖子,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对可怜之人缺乏必要的同情。”萨科利叹了口气。
“可怜?得了吧,他只要坐在那里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便可谋生,而我们却要在意那么多东西,财富,尊严,荣誉,还有大肚子,”老埃德拍了拍沉重的肚皮,“再说了,就是不尊重,你认为他会在意吗?弄臣之所以得不到尊重,就是因为他们靠出卖尊严为生,如果他们会因为歧视而感到不快,那么你要是骂我一句我就得去死了,他们的脸皮是铁打的金刚不坏,而我却脆的像陶瓷一样。”
“说到陶瓷,你过来看看,”埃德双手撑着沙发前的木桌,费力地将的屁股和沙发分离开,他向着萨科利招了招手,“跟我来。”
老埃德同时也叫起痴迷于枪弹间的毛猴,像是使唤着一条狗,在他看来,毛猴深陷在生死间无助地挣扎变成了畜生无知无畏的戏耍。
仆人侍奉在左右,他们穿过漫长的回廊,走得老贵族气喘吁吁,最后,在一堵沉重的门扉面前,埃德停下了脚步,萨科利一把夺过毛猴手中的枪,随手放在了侍从托举的银盘上。
老埃德亲自推开沉重的大门,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体重给予了他极大的优势,毛猴呼吸变得急促,贪欲在他的血液中流淌,他似乎可以看见门扉敞开时溢出的珠光宝气,但真实情况未如他所愿,反倒是回廊中不甚明亮的光在收藏室的黑暗里划出一道线。直到门户大开,房间里的昏暗被驱散到了角落,他们才看清屋里的东西,相比其他人对于黄金的疯狂,这个老贵族更热衷于收藏刀剑与瓷器,刀剑锋芒毕露,而瓷器死气沉沉,这些东方的来客被按部就班地罗列在宽敞的空间中。
“这里的最古老的铁器有多少年的历史?”萨科利问道。 “四百二十四年,曾经是狮心王的佩剑,这个世界上要与他价值相当的恐怕只有你刺死老国王的那一把剑了,”老贵族率先走入房内,脸上的老态被自豪一扫而空,他指向玻璃柜中横供的一把宝剑,“维护它花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最年轻的瓷器呢?”听到老国王时,萨科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在这,我就是老古董一个,”埃德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除了我之外最年轻的,大概是四百年前的老古董。”
“这里最年轻的瓷器和最古老的铁器年龄相仿,”萨科利有感而发,他上去握住一支做工精细的青釉花瓶,它和数个世纪前初次被大洋彼岸的匠人抓握在手时几乎没有一丝变化,萨科利甚至可以感受到制作者手掌的余温,“尽管陶瓷脆弱,但它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保持数千年,而坚不可摧的钢铁,只需数年的摧残,就会变回脆弱的红铁矿。”
“还有金子,你甚至可以用牙齿在金子上留下咬痕,但是它也不会生锈,”埃德补充道,“你是想说脓包和蠢货活得长,而英雄和智者却会英年早逝,是吧。” 萨科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哦,天哪!那么看来我命不久矣,而你的这位小朋友却能长命百岁,甚至寿与天齐!”老伯爵笑得浑身哆嗦,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最有趣的东西不是这些,知道吗?最近那个歪嘴的公爵大人可真是待我不薄,他用他远在大洋彼岸的大麻公司发了大财,前几天他给我送来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老胖子走向房间正中央,那里的藏品多半被黑布遮掩着,萨科利一进房门就闻到一阵腐臭的味道,这不是属于文物的气息,恶臭在勋爵的肠胃里翻搅,催他恶心呕吐,紧张的情绪使得他胃袋紧缩,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酸液涌上喉头。
“为了送来这些东西,可真是花了老歪嘴不少钱呢。”伯爵收敛了笑容,嘴角抽动着,他掀开了幕布,球状的东西纷纷从木箱中翻滚而出,死者面部僵硬收缩,深陷入颅骨中的眼窝一片昏黑。
“那我们该如何报答老公爵的大恩大德呢?”萨科利的神色变得严肃,他强行压下翻涌而出的呕吐物,喉间依旧残留着酸液腐蚀的烧灼感。
“为他修建一座大墓。”
侍从们低头沉默着,毛猴用灵巧的手指挡住眼前可怕的一幕,恐惧在他的伴随他的血液在全身流淌。
“然后早日安排他入住。”两张脸上带着同样可怕的笑意,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学1年级 - 小说字数:2999 投稿日期:2014-7-12 1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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