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这小屋,倒也精巧。”我把玩着一枚核舟。
“咳咳,你手上那个珍玩的价钱,就是把你自己抵了都还不够。”念这个完美主义者一边慢悠悠地擦着梨花木圈椅,一边抛过来一句。
“真是够了,我们什么交情,不要这么抠。”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丢下手里的宝贝(我哪敢丢)。
“交情谈不上。我们本不相熟。”
“真的吗?”
“你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
“其实你也是妖怪是吧。”
“这个身份我从没想过隐瞒。”
我诡异一笑,
“不对吧。其实你……不算妖怪。”
念一顿。
我乘机运作法术。
“你好,失败的窃语。”
念:
我是一只失败的窃语。或者说,我根本不算一只窃语。
我的父母在窃语这个种族中有很高的地位,具体多高我不清楚。
我来到这个世界,张牙舞爪,父母很是高兴,因是“莫”字辈,取名为“莫名”。
莫名,莫名,的确很符合我莫名的人生。
我逐渐和其他妖怪不同起来。我不能窃取其他生物的声音,我甚至不能施展一些基本的法术。
父亲说:“如此低能。”
母亲说:“莫名他终是成不了大器的吧。”
族人说:“我们族岂会有这样一个废柴。”
可我会读书,过目不忘;我懂得人类的用兵之道和算命之术;我能挥洒泼墨,写一手好字。
我尽量小心地隐藏自己,缩到角落里,不引起他人注意。
我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是没有委屈,不是没有愤恨,但无济于事。
我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学习更多东西,才能弄懂自己为什么会和别人不同,才能保护自己。
只有活着。只要活着。
那时候,最大的幸福就是偷偷溜到藏书阁里,翻那些或是妖怪写的或是人类写的书籍。
成年之际,我父亲说:“我们家族不能有如此败类。”
我终是被抛弃了,在人间。
他们连隐瞒都不想,连鄙夷都懒得。
那年4月,蔷薇遍地,春暖花开。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供我容身。我很饿,也很累。我没有货币,也没有物品,更没有认识的人类。我是一只妖怪,但我吓不倒人,我连妖怪最通用也最基本的识别码都没有。
我对人类的世界尚且陌生。
我去偷东西,抢食物,翻垃圾桶,混在一帮老乞丐中探听这个地方的小道消息。
不过我跑得飞快,也经过四处偷学积累了些经验,懂得如何策略、谋划。
做一个小偷,首先要有职业道德,然后必须自律,有危险的要及时放手,如果是人家必须先踩点,不能惹的绝不去惹。
所以凭借以上经验,我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我冷眼看着一个同业人被按到地上暴打,只要不危及我的生命安全,我就只用作壁上观。
这么冷漠的想法,是多久以前出现的?或许是第一次热血冲脑去救一个所谓的兄弟后反被利用,也是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滋味吧。
就暗暗发誓,这是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我对人类世界的规则已然熟悉。
我看上了一个穿着不错的老头,只有一人在侧。这种老头我见得多,上世纪的老古董,晚年得福,不爱用信用卡,喜欢把钱揣身上。
视钱如命。
而我,嗜钱如命。
我盘算好了时间、路线、方法。
拐弯,最佳时机。那个笨蛋保镖竟然能让受保护者走在外面,果然是花大价钱雇来的摆头。
我擦过那个老头身旁,手已灵活地摸到钱包。准备逃离之际,那个老头竟然反应迅速地转身,手脚利落地把我按到在地。
“砰”地一声巨响,我听到骨头“咔嚓”的碎裂声。
我心里一惊:身手不错。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老头一旁的小伙子过来把我钉在地下,这么大力,小爷我的胳膊。
那老头弹灰,笑道:“宝刀未老。”
他蹲下来,看着被钳制的我:“你是一只妖怪。”
我讶异:“你怎知?”
老头怪哉,自顾自地地说:“很稀少的物种。”
我看着他。
突然他笑了:“愿不愿意跟我走?这种职业不能显现你的能力。”
我……有什么能力。
他像知晓我心意:“小伙子啊,你要知道,每一个人都不是废柴,都有用武之地。”
我仰起头,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可以把一句烂俗得不行的话说得如此有力。
我使劲使劲地仰起头,不让泪水跌落。
“好,我跟你走。”
第一次我放下戒备。
第一次我真正被感动。
第一次我愿意相信一个人。
受过的伤很难恢复,即便时光温柔,抹去伤痛,也留下伤疤。
看似已经好了起来,但是那些伤疤却日日夜夜提醒着我,勿忘前耻。
我放不下,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