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 - 小说 阅读指导

　　我知道你等候的人不是我，但我还是选择了站在楼上望着你，然后目送着你离开，让这久未消散的雾霾也化作了别样的风景。我甚至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让你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定格。说得悲观一些，你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然而，每个过客都是一道风景。你也是我的风景。
　　　　　　　　　　　　　　　　——云绯日记
　　冬日。
　　云绯渴望下一场大雪，让城市变成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可是魔都不会下雪。她盼来的不是雪，而是一望无际的雾霾。
　　旭城在女生楼下等待，而此时的云绯在三楼的阳台上望着他。他一定是又来给子琳送牛奶Bread Talk的面包了。
　　没准也有给我的一份呢，云绯心想。但是她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郑云绯，不要想太多！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那道伤口正在渐渐愈合。现在的云绯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阳台上看着子琳和旭城秀恩爱了，几分钟过后，还能淡定地目送着旭城的背影一步一步远去。
　　只是那段挥之不去的记忆，以及一些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的小情绪，在时隔近一年之后，依然时不时地在她的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
　　
　　
　　云绯忘记了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是如何跟旭城在不知不觉中熟悉起来的，只记得没过多久旭城就成了她的好兄弟。她想吃什么，旭城会给她买，在去年的平安夜，旭城还送了她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以及一只圣诞花环。
　　后来，云绯买了两本带插图的《小王子》，一本留给自己，一本送给了旭城。傍晚时分旭城打篮球时，在夕阳映照下他那倔强地竖起的头发会微显金黄色，总是能让云绯联想到小王子。其实他并不是很出众，在人群里也不显眼，只是一个简单、阳光的男生，仅此而已。云绯喜欢跟旭城聊天。她坚持每天给旭城打电话，把自己零零碎碎的喜怒哀乐讲给他听。这时，云绯的室友子琳往往会抱怨道：“云绯你说话能不能不含糖量超标而且pH值明显小于7啊？听得我都受不了了。”“怎么了？你吃醋了？”她习惯了这样任性，只因为她是云绯。她的宣言是：“我就是萌萌哒云绯小妹妹，不服来战！”
　　在班里，云绯的另一个朋友是小曦。小曦是云绯的老乡，两人进了千里之外的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也实属不易。云绯时常把她叫到自己的寝室，而且一般都会对她热情相待，说“一般”是因为——与旭城煲电话粥时除外。
　　“云绯，我要回我寝室了。”小曦对正在没完没了打电话的云绯说。
　　“再等等嘛，我的电话快打完了。”
　　“叫我来做客是让我来听你打电话的？你都打了一个小时了！”
　　“你就不能有点耐心！”云绯假装生气，嘟起嘴巴，可是马上又换了一副嗓音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刚才不是说你。”
　　小曦暗想，旭城的耐心真是令人钦佩。
　　
　　
　　大一上学期就这样飘然而过，寒假将至。云绯找到小曦，说，小曦我不想一放假就直接回家，我们一起先去苏州玩两天好不好？小曦问，就我们俩？云绯说，不，还有周旭城，叫上个男生比较放心。小曦说，好的，我没意见。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开始了。
　　在苏州乐园，云绯热切盼望着体验传说中的悬挂式过山车。
　　“小曦，陪我去坐！”
　　“不，我害怕，我会吓尿的！”
　　“我给你买成人尿不湿！”
　　“我要是吓得吐了怎么办？”
　　“你敢吐我就再让你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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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曦庆幸自己是个女生，跟云绯纠缠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被拖上去，而旭城作为男生，即使害怕也不能丢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
　　“旭城，我们一定要坐第一排，不然的话，别人尖叫的时候，会有口水飞到我们脸上。”云绯这句话把小曦逗乐了。
　　从悬挂式过山车上下来，云绯几乎站不稳了，但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随时准备全身心投入到下一场冒险中去。小曦本来就是个坐旋转木马都怕的孩子，云绯对她实在无可奈何，索性不再勉强她。旭城却被云绯拽着，玩了两次“天旋地转”，又坐了室内过山车。
　　“休息一会儿吧。”旭城提议。
　　“不，你跟我去玩‘空中飞人’！”云绯嚷道。
　　旭城死活不干。云绯摆着一张苦瓜脸去央求工作人员让她进去，但一个人是不允许玩“空中飞人”的。这时，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愿意跟她一起上去。
　　从最高点坠落的瞬间，云绯大声喊道：“旭城——”旭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捆着绳索的云绯，回头对小曦说：“叶曦，走，去买瓶水喝，不要理那个疯丫头。”
　　离开苏州乐园时，云绯还恋恋不舍，说：“旭城，下次咱们把‘跳楼机’也玩了吧。”
　　
　　
　　
　　“小曦，你不要那么胆小，就是女生也应该去大胆尝试一下嘛。”晚上，旅馆的房间里，云绯斜倚着枕头，跟小曦说着话，“玩‘空中飞人’的时候，和我一起上去的那女孩很害怕，抓着我的手叫妈妈，我也很害怕，我降落下来的时候喊了旭城，你听见了吗？一个人在恐惧状态下喊的人一定是对他（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你觉得旭城这个人怎么样？”
　　“嗯，是个挺好的人。”小曦回答。
　　“我很喜欢他，真的。”云绯异常认真地说。她的头发已经留得那么长，可以说是“长发及腰”了，那张娃娃脸上一直带着温暖的笑意。
　　旭城应该也会喜欢云绯的，小曦心想。
　　
　　
　　
　　次日中午。
　　“你们陪我待在里面，谁也不许出去！什么时候我让你们出去你们再出去！”
　　“云绯别闹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苏州园林你就让我们在一堆假山里陪你兜圈子啊？赶紧出去吧！”小曦又一次濒临失去耐性。旭城却一脸镇定，一言不发。
　　“干嘛要出去？再陪我在里面玩会儿捉迷藏！”
　　“云绯，没多少时间了。你还要不要照相了？”旭城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这才终于把云绯从假山里哄了出去。
　　
　　
　　
　　平江路。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水乡气息。苏州的冬季，寒冷却不萧瑟。寻常巷陌，小桥流水人家。河水中倒映出早已落尽叶子的树的影子，白墙上攀附着失去绿色的藤萝、爬山虎等植物。云绯感到在这里时间的节奏都仿佛慢了下来。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云绯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个陶瓷的晴天娃娃，想把其中的一个送给旭城，但是旭城不肯收下。他们随即走进一家临街而立的卖竹制品的店铺，音箱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爱死了昨天》，破坏了原本静谧的氛围。云绯挑选了两张竹制书签。我这是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里多读些书吗？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自从读完《小王子》，她再也没有仔细读过书，甚至课本都看得马马虎虎，她感觉自己注定是做不成博览群书的知识女青年了。
　　一家书店温暖一座城市，踏进“猫的天空之城”，云绯彻底相信了这句话。很显然小曦和旭城也被琳琅满目的美好的小物件吸引住了。云绯拉住旭城，说，我们互相写一张明信片，不告诉彼此所写的内容，放在这里“寄给未来”的架子上，一起等着几年后被寄出，好吗？旭城拒绝了。在同样充斥着文艺气氛的“洛七时光咖啡”，云绯又一次向旭城提出了这个建议，旭城仍然不同意。云绯说，没关系，我们下次来苏州再寄也为时不晚。
　　
　　
　　夜幕降临之时，旭城把云绯和小曦送到了火车站。她们要回家，他自己要再过一天才回上海。云绯只是对旭城挥挥手，再挥挥手。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厅，云绯说，小曦，我刚才应该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的，可是不知怎么了就是煽情不起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在火车上度过了两个小时，云绯就后悔为什么她跟小曦订的是普快车票。硬座车厢里拥挤而吵闹，浑浊不堪的空气令人作呕，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还不知该怎么熬。
　　“小曦你想睡觉吗？”
　　“不想。”
　　“那我们讲会儿话？”
　　“好。”
　　“一人一句讲《小王子》，我先来。从前有个小王子住在B612小行星上。”
　　“那儿有三座小火山，一朵玫瑰花。小王子会清扫小火山，也会给玫瑰花浇水。”
　　“还有几棵可能会酿成麻烦的猴面包树……”
　　“云绯，小王子的故事太长了我记不清，我们讲点别的吧？”
　　“好。我们设想一下暑假吧，暑假我们再叫上旭城一起出去旅游吧？你想去哪？无锡？乌镇？或者朱家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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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云绯和小曦，旭城很快就把这次旅行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子琳。
　　子琳和旭城，本来就居住在同一城市，他们中学时代就已经认识了。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学期里，子琳回家过周末时也经常把旭城叫出来玩。旭城仅仅把云绯当作哥们，他心里是喜欢子琳的。只是云绯对这些一无所知，误以为旭城早晚会跟自己在一起。
　　子琳同样喜欢旭城。她一直觉得云绯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认为旭城肯定不把云绯放在心上。没想到旭城会陪云绯去旅行，她为此耿耿于怀了好几天。
　　之后，子琳找机会把旭城约了出来，两人聊了很多。
　　
　　
　　等到开学，“子琳和旭城恋爱了”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旭城总是跟子琳一起出现，也逐渐疏远了云绯。
　　在别人看来也许云绯和往常并无两样，依旧活泼开朗，时而咋咋呼呼，时而撒娇卖萌，但小曦观察到，云绯有时会失神地发呆，有时她的笑容会突然凝固，然后挥发掉。小曦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她不清楚云绯需要怎样的安慰。也许不需要安慰，时间会淡化一切。
　　曾经云绯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了。那些旅行计划也全都成了空头支票。
　　云绯再也没有打过一个小时以上的电话。
　　
　　
　　
　　“等物是人非了才明白，童话是有多么可笑；等故事上演到结局，才发现一切只是一场骗局。其实驯化也只是单向的，被遗忘的忧伤永远属于被驯化的一方；其实温暖又明亮的回忆才是最锋利的刀刃，让孤寂的时光更加漫长清冷而无望。小王子回到他的玫瑰花身边，只有狐狸在回忆里度日如年。陌上繁花，我只是你的过客，而你却是我灰暗里唯一的色彩。愿自私冰冷的血液，保护温热脆弱的心脏。”
　　云绯在键盘上敲下这些字后，迅速关闭了页面。实际上谁是小王子谁是狐狸谁又是玫瑰花，不过是她把角色刻意加在自己和他人身上，也没有谁是真正被驯化的，她明白，这一切只是她的想象，是她在十九岁的时光里做过的一场梦。
　　夜深人静。云绯把她的QQ个性签名改成了两个字——“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