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2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第一章 为官

　　皇宫旁永安巷，是以朝廷重臣的府邸。

　　大大小小的官员毗邻而居，平日巷子里格外寂静，官员们一下朝便集体朝这儿赶，走进自己府上，一关上大门，扣上门闩，便再也听不见一点儿动静，死气沉沉得可怕。

　　可今日却不同，叶丞相家的公子刚封了官，初入官场便是正三品礼部侍郎，方才又追加了一道封侯的圣旨，丞相府中前来道贺的官员都啧啧称奇，暗道这位小公子可真是有手段，年方十七竟得圣上如此重用。

　　在下不才，那位手段高明的小公子说的正是我。

　　彼时我接了圣旨，连道三声谢主隆恩，又命下人打赏送旨的公公，只觉得人生美满，得及时行乐才是啊。

　　于是我吩咐下去，今日丞相府大摆筵席，为庆贺我封官封侯之喜。

　　岂料我这厢刚豪迈下令，丞相府的大门便被踹开了。被天子拘在宫中半日的叶老爷子气急败坏地操起手边的门闩就往我脑门上砸，怒斥道：“不肖子！”

　　我匆匆一躲，立刻有跟随者上前去巴着他顺气：“大人，动怒可对身子不好啊……今日小侯爷刚刚封官，应当和气点儿不是？”话音未落，这位多管闲事之人便被叶老爷子一脚踹到边上去了，眼见着那只踹遍天下无数人的脚要往我身上落，我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门闩一格，还是抵不过他力道重，逼得我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父亲为何事而动怒？”我接住他正欲落下来的巴掌。

　　叶老爷子气极，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一句话：“你还有脸问？你不是要向苏家那小子求亲吗？”

　　父亲说得极大声，于是丞相府上下一片哗然，各路官员都埋下头来议论纷纷，唯有几个架子大的老不死还端端坐在太师椅上，其中一位便是我的顶头上司，这为老不尊的家伙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对我挤眉弄眼，显然是一副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愣了片刻，随即纳闷，这等玩笑话本是我只说与苏禾卿一人听的，怎的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还把他老人家弄得如此气恼？

　　“父亲息怒，这么多人面前，总归不好。”我躲过又落下来的一巴掌，移到叶老爷子耳后，在他耳畔轻声低语道。

　　岂知我此话方一说出口，就被一只腾空而来的酒杯，“噗通”——砸晕了。

***

　　“无铮啊，以后在外面就别这么折腾求安了，虽然她确实不肖，但也不能不留情面呀。”娘亲心疼地用湿布为我揉着肿起的包，还循循善诱地开导父亲，只是这话听了却让我心情更加苦闷了几分。

　　父亲负手立在窗前背对着我，一言未发。

　　那神情我懂的，父亲在极为气愤的时候，往往是最安静的，就如现在这样。如今朝上的人都知晓了右丞相家的公子有断袖之癖，要说不生气那才是不正常。然而我又并非真正的断袖，这一层缘由却唯有丞相府的人才明白。

　　良久，父亲终于开口，他依旧背对着我，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求安，你可是真心喜欢苏家的小子？”

　　我摸摸鼻子：“孩儿不过是与他开玩笑，谁知父亲竟当真了。”

　　他终于回过身来，眼眸幽深，认真而坚决地说：“你不可以对任何人动心，无论现在，或是将来，既然你已经身为男子……那么今生今世，怕是不得与人相守了。”

　　他握紧我的手：“孩儿，父亲对不起你。”

　　一时间，我听到许多声音，比如父亲的叹息声，比如母亲的抽泣声，然而没有一种声音，是在问我愿不愿意。然后我释然了，愿不愿意又如何，我的命数早已被决定了，便是我赔上一切去改变，欺君之罪，足以让全丞相府统统陪葬。

　　至少我是做不到如此决绝。

　　“孩儿全听父亲的。”我扯扯嘴角，极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

　　叶家世世代代为君为民，君为上，民为天，这是传承，亦是不可逆的规定。如今唯我能把这祖训继承下去，那我，便答应吧。

　　只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累，想闭上眼小憩一会儿，脑海中却不停浮现那个公子倾城的身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挥之不去了。

　　禾卿，苏禾卿。

　　今日便这么了断吧。

***

　　正是深秋，御花园中，凛然萧瑟，落叶簌簌而下，来不及扫去枯黄之色，另一批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无穷无尽。

　　满眼悲凉。

　　我坐在一棵结实的梧桐上温书，时常有几片枯叶落在书页上，我并不拂去，而是细细地打量一番，再夹进某页中，待到几日后便可用作书签。

　　眼角忽然拂过一袭素白，抬眼望去，对上那人温润的眉眼，只觉得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足无措。

　　手中一枚梧桐叶无力落下，那人伸出纤长的手，正巧落在他白皙的掌心。我愣在树上，呆呆地盯着他颀长的身姿，嘴唇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人抬起头仰望着我，倏尔笑了，眉眼弯弯，柔和了周遭的一切。

　　好似那一日，就这么遇见了，就这么喜欢上了，一切都如此简单，只需树上树下的对视一眼，便暗许了所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