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我说的是那种叛逆小孩对家厌烦具有叛逆性质的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出走,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好像是某个周末早上一起床就跟妈妈闹了矛盾,其实那时候我跟我妈经常闹,但闹归闹,也顶多就互相摆个脸色互不理睬。只是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早饭还没吃就直接躲在隔壁老房子里的杂物间,坐在一干稻草堆里,暗自落泪,觉得委屈,明明没做错什么呢,妈妈是真的不喜欢我吧。其实那时候心里还在期盼,想着会不会有人喊我吃早饭呢,要是喊了我是要出去呢还是继续藏着呢。事实上大家也没发现我突然不见了,爸妈吃完早饭照例出门了,姐弟各自忙了,我在杂物间里呆了自以为很长的时间,拿着干的稻草编了麻花辫然后又编了小戒指小手链,试戴完了后又一个一个拆了撕了,然后突然就觉得,呐,这个家真是无趣呢。
也许没了我也一样。我是个多么不重要的人呀。我当时这么样想了又想。
然后我就离开了杂物间。不知道谁给我乘的那碗白粥早就冷成一块了。不想吃又怕被发现没吃早餐会挨骂,就倒在了院子狗狗的盆里。放下碗后我就走了,觉得再不离家出走就真的没存在感了。
事实上我也走不到哪里去,我又没钱,又不怎么认识路。小学的时候最远也就只去过深圳,还是已经买好车票有人送上车到地方又有人接的。我在我家那个小地方能认出来的路就那么几条,于是我去那片经常去的菜地里藏了起来。躺在一片木薯林呆呆地想着,如果妈妈没来找就不回去了。反正反正,我多么惹人烦呀。
那时候没有MP3没有手机,我也没见过杂志课外书什么的。老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在看杂草看野花看蚂蚁花看蟋蟀看蚱蜢,我除了有点抵触蚯蚓外,其他昆虫都是不怕的,有时候还会抓来蟋蟀什么的放兜里玩。转了好几圈滚了好几遍之后额突然发现:快到中午了,早上出来干活的人都回得七七八八了,四周越来越安静。我在那一片安静里迷茫有余,勇气不足。
我指的是,回家的勇气。
我一方面觉得,出来那么久,就没有人来找我的迹象,这是件多令人沮丧的事呀,对此就对家有更多的失望;另一方面又想,如果其实他们真的找我找得满头大汗焦头烂额的话,我这样跑回去,除了挨骂就是挨打的,绝对不会有因什么失而复得带来的宠爱有加。
但我总不能还在菜地里待下去了,一个没吃早餐又带了怨气的人,那个时候肚子已经在闹空城计了。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傻呆了,什么离家出走,简直像笑话一样。
只是我就是犟着不愿回家。我那时候满腹怨气,一脸扑克臭脸,最主要的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就妥协呢?
我带着满身委屈跑叔叔家找奶奶去了。并不是想去诉苦,就是想找个不会烦的地方呆着。
自小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我,觉得只有奶奶是不会嫌弃我不会对我生气的。无论怎么不开心,跟奶奶腻歪腻歪一切都变好了。那天我在奶奶家吃完午饭后和奶奶在一张床里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又和奶奶扯三扯四地唠了会磕,然后又看着奶奶忙东忙西,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了。
嗯,一天没回家。再怎么样,都应该回家了。
还能真的就离家出走了么。我当时心里叛逆归叛逆,但是归根到底也就是只敢跟妈妈顶下嘴而已。我爸脸色一出来,我连呼吸都得放小心。
所以我又怎么敢真的夜不归宿呢。再说一下午下来,怒气怨气委屈都消得差不多了。
然后便是告别奶奶,慢慢地又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其实我们家跟叔叔家离得不远,走路也就10分钟之内的事。所以当我还怀着许多小心思回到家的时候,一切我所想的譬如会被问今天去哪里了发什么神经那么晚才回家的事都没有发生,我只是被问了:为什么今天下午轮到你煲饭了,你却那么晚回来?
我那时候估计都没法失望了。慢吞吞地煲饭去了。
这就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只有自己知道的离家和出走。
我在那一次离家出走之后就形成了只要觉得不开心难过压抑消化不了的时候就会选个地方藏起来的习惯。只有自己,想七想八,哭一场,偶尔也会想着会不会有人找到我把哭成小花猫的我领回去,虽然事实上基本都是我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去。
没有手机之前就是把一切在手边的东西变着法子折啊捏啊,毕竟藏着的时候也不一定全是哭的,有时候只是藏着自己矫情一下,嗯。后来有手机的时候就会在微博里发一些现在看来已经受不了要删掉删掉的话,一会开飞行模式一会又变回正常模式。其实心底里多半是希望有个人能看到那些不开心的东西,会来问怎么了会给个拥抱,虽然多半不会有,虽然多半有了的时候也因为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而没有回复。
这种出走方式在高中的时候真的是达到了顶峰。也是因为那时候我的矫情达到了顶峰。一吵架一烦躁就会直接溜出学校,依旧不认识路但是就是敢各种大街小巷乱逛,有次还是自己一个人把归读公园走完了走到了东中又从其他的路摸了回来。晚上如果学校关门出不去的话就会从宿舍的安全通道里出去,大半夜地一个人在走操场走篮球场或者在另一边的楼梯爬上来爬下去,这些时候多半都是在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眼泪那么多。而且常常是晚上哭完了早上依旧正常早醒做早操上晨读,精力比现在好了千百倍。
我那时候还习惯给CJJ发短信。说是短信轰炸都不为过。这些短信基本都是被无视得多,我当时不理解,现在想想,不被理会也是正常的,谁会陪你一个小女生天天伤春悲秋。虽然我最开始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都是他教的。嗯。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离家出走”数不胜数,唯一一次被找到的时候是一次在备用楼梯那边,爬累了靠着墙在睡,一抬起头发现艳珠坐在旁边看我,当时还说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她示意我可以靠她肩膀而我推开了,我当时的想法是人都会走的,只有墙没那么容易倒,所以我宁愿靠冰冷的墙。真是矫情得可以。但直至今天想起来,都会觉得感动不已。嗯,我后来就再没有遇见会出来找我的人。
我胃不太好,也觉得啤酒又不好喝又挺贵,所以一般都不会去借酒消愁。印象中就有两次去买酒喝,还都是在高一。一次是什么时候忘了反正人都喝晕了还被人拖着出去劝告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象牙塔理论什么的都没听进去多少,我当时就想上厕所啊睡觉。另一次是高一学年完了的时候,我觉得人生好像走了一大半,人如何分离时光如何催人老,当时在操场上喝了哭哭了喝,现在想想都丢脸。刘晋陪着我在操场呆了一切,才高一完结就有种高中完结的感觉。
事实证明我后来是越来越爱自己了,或者越来越抠门,反正我就是不舍得买啤酒,嗯。
我也不懂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心事。想想的话,就连追汉子快两年都还没成果的同桌都没有我经常哭。我又不是失恋又不是苦苦暗恋无成果又不是学业怎么怎么都提升不了。但是有些思想太根深蒂固我怎么都摆脱摆脱不了。
其实我身边挺多朋友,作为一个话痨我也算是容易跟别人熟络起来。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内向。
我当时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了一句话,说自己的世界最安全。然后我只要一难过就在自己空间里留言说自己的世界最安全,十几楼不同时间发的同样的话,看起来都有些悲壮。
我有时候会想我要是没遇见CJJ没有高一的那一场玩笑一样的恋爱,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但这种假设通常是即使只是个假设都得不出结果。
就像我说有些回忆即使在回忆里我们都不敢正视,想起来还想给自己甩几个巴掌。
但本来生活就没有倘若,安慰自己的时候会说人总要走些弯路才知道什么是正道。想着张爱玲说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好。麻烦刚刚完了,人也完了。
是这样的,所以烦就烦吧。
时至今日,难受的时候还是会喜欢一个人坐在某个地方。前段时间最经常犯病的时间是周一,对,周一晚上一下课就来情绪,那时候通常会在天桥的楼梯坐着吹吹风,反正也没人。后来怕了这种情绪,就喜欢周一下课的时候给爸爸打电话,电话讲完了,人也就快到宿舍了。
我以前也会做梦梦见自己藏在某个地方哭,然后来了个人,找到了我把我领走了。
后来看丁丁张的《世界与你无关》,看到一段话是:“电影和日常生活最大的区别就是:日常生活是不配音乐的,也不能旁白,更不能慢动,淋雨之后会得病,喝多了也许会冻死在街头而不是你睁开眼躺在一个高帅富的床上他温柔地看着你。”
然后我就庆幸我的少女心只是偶尔的。在多数的时间知道一个人静静就好不能走太远不要淋雨不要喝酒也不要太晚回宿舍。
事实上上大学之后我会在大半夜走出宿舍在学校乱逛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的。人长大了就是长大了,有时候再怎么想半夜出去,也知道不妥当而及时制止了,嗯。
反正你看,我这不是即将又开心起来了呢。
走不走,最后都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