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孤苦伶仃。
她摆了一个小摊,在一间光线昏暗,不到四平米的小屋子里,常常坐在一张破烂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口里念念有词。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若有所思。
闯进她生活的那年,我六岁。
那年的夏天,阳光刻出了好多树叶儿的剪影,风儿也捎来了好多的快乐,伴着那段美好的记忆。
那个下午,我蹑手蹑脚地踏进她的小屋,神秘秘地躲在她的藤椅后,轻轻地“嘘”了一声,又小心翼翼的说:“你不可以告诉小伙伴我藏在这里哦。躲猫猫他们总先找到我,这次你帮帮我好不好?”
从那扇布满灰尘的小窗望去,天空湛蓝深远,宛如一汪清澈的泉水,漂浮着片片棉花糖似的白云,美丽得好像童话。
老人先是惊异,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本是敷衍的语气,但我却满意地呵呵笑了。
我看见老人手里一张艳丽的照片,背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清新的色彩,很是悦目。里面有位老者,短直的短发,如雪的白色;有个年轻的阿姨和叔叔,沉稳的模样;有个扎着羊角小辫,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还有她。
这是她的全家福。
我好奇的指着照片的女孩说:“这是奶奶的女儿吗?”她微笑的转过头:“奶奶的女儿可有你妈妈那么大了。傻孩子,这是奶奶的孙女。她叫妞妞。”
这一刻,借着微弱的光芒,我才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庞。枯黄的脸,布满了皱纹,有如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沟壑,刻着岁月的年轮。
那天小伙伴们并没有找到我,所以之后玩躲猫猫我总会藏在她的小卖部里,时不时与她攀谈几句。
老人对我这不速之客渐渐习以为常,还在她的藤椅后放了张蓝色的塑料小板凳供我坐。
起先,只是我喋喋不休的向她讲述着幼儿园发生的趣事,或兴高采烈哼两句歌谣。
他只是聚精会神的听着,拿把蒲扇不断的摇着,偶尔笑一笑。
“奶奶,你给我讲个故事嘛,我好无聊的。”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我双手托着下巴,撒娇般地说。
她本是不愿意的,听我请求,便滔滔不绝的讲小红帽的故事。
太阳挂在天空的最西边,把整个世界染成了鲜艳的橙色,还一点一滴往下坠,往下坠。
霞光洒满这简陋的小屋,映着她写满沧桑的脸,但觉得很和谐。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仿佛故事是她现编的。没到人物对话时,他便奇怪的尖着嗓子,发出鸣笛样的声音。这时,我总是好笑的拍着手,“咯咯”地笑得前仰后俯合不了嘴。
她便在一旁无奈地望着我,孩子气地说:“你再笑,我就不讲了咯。”
“不要不要。”我很识趣捂住嘴,藏住笑听她继续讲。
讲到大灰狼的时候,她张牙舞爪竭力表现狰狞模样。可她慈祥的面孔反倒让我觉得大灰狼是很和善的了。
那天我真切的感受到她真是个有趣的老人,所以一有空便去缠着她讲故事。她也常常从她沾满了灰尘的玻璃柜里拿出几颗糖给我吃。那是我便会心满意足地甜甜的说“奶奶真好。”
老人只会几个故事,所以小红帽的故事也听她讲过好多次了。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的问老人:“奶奶的孙女妞妞,为什么不像小红帽一样拧着蛋糕来看奶奶呢?”
“孩子们长大了,有出息了,都在外地工作了,回来一次挺不容易的。”她声音很轻,含情脉脉,眸子里闪着晶莹的光芒,“每逢过年过节,他们总玲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来,还给我很多生活费。但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去年老伴也死了,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冷清的。孩子们忙,我并不愿意打扰他们。所以我摆了这小摊。想着忙一点,就不会寂寞了。但是生意,真的好冷清……”
我是懂非懂的握着老人的手,很肯定的说:“奶奶,我会陪你的,就像你的孩子。”
但我该是食言了。
后来上了小学,便很少去那小店了。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路过那儿,才蓦然发现小店的门已被紧紧锁上,被厚厚的灰尘覆盖,陈旧,就像老人那沧桑的面容。
我并不知道我曾经是否有帮助到她,至少她不再常常望着照片和人群出神了。但如今,她该是幸福的,无论是去了她孩子家或是天堂,她都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