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换上一身橘蓝色的齐胸襦裙,回想起方才白千缕说午后冷风袭来,心有些余悸,再添上一层轻纱。
我天生畏寒,一沾染寒气,这比抹刀子还让我难受。三个月前的腊月十五,正值澜城最冷的时候,倒不是天降大雪,而是冷风呼啸,把澜城那些树的叶子都卷了个干净,而那天,正好是白千缕的生辰。
那日午后我又添了几层衣裳,冒着寒风走到院前的树下刨出一坛我酿的百花酒,开坛,淡淡的清香夹杂着湿气扑鼻而来,我思想着要拿这坛酒上雍山,去贺白千缕的生辰。
然而我到底太高估自己了,上到雍山的半山腰,已是傍晚时分。怀中紧抱着那坛酒,在寒风中止不住哆嗦,鞋子和裙尾都沾满了湿气,生冷,刺骨,双眼也是干涩十分。此刻太阳已落去,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叫了一两声,清冷,孤寂。乌鸦栖息在那枯老的枝桠上,雾气环绕着雍山,我有些看不清路。
我不知何时蜷缩在草丛中,只依稀记得天上一弯明月独自飘零在山那头,而我紧抱着那坛酒,止不住的哆嗦,白千缕找到我时,我都快要冻僵了。
“久安——”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样大声喊我,带着惊慌失措。
他将我从草丛中抱起,他身上的梨花香让人安心。我睁开干涩的眼睛,费力扯出一个笑容,将怀中的酒坛哆哆嗦嗦地端出,我听见自己干涩沙哑无比的声音——
“师,师父,生辰快乐,这,这是徒弟,笑纳您的。”我咽了咽口水。
右手却被他抓去探脉,他的手掌很大,很漂亮,干净纯粹得就像雍山竹林下那湾清泉。
“你可知道你天生畏寒,不能沾染湿气,”他叹了口气,“这般不好好疼爱自己,叫疼爱你的人……”
而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开口说话,若换在平常,我定是要和他拌嘴拌上几句。此刻只觉得浑身似有千刀刺入,我抱着那坛酒,哆哆嗦嗦地往他怀里蜷缩。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已在他屋子里那张温软的床上。
白千缕为我褪去脚下那双湿鞋,除开那层外衣裳,我本能地想反抗,却已提不起什么力气,只觉得身体内注入一股真气,驱开了身上的寒气。尔后他添了几床褥子,屋内升起了明火,我却仍感到清寒无比,一个劲地哆嗦。半刻后被褥被人掀开,我正要睁眼看,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梨花香萦绕鼻息间。
他就这样抱着我,他那白皙温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我的肩头不再抖动,寒冷已使我神志模糊,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蜷缩。
迷糊间,耳际闻得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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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缕今天来找我,是关于雍山祭礼的。
每年三月十七,是雍山例行的祭礼,祭拜曾在这里先祖。雍山没什么严格的规矩,我作为他新收不过半年的徒弟,这等大事我过个场子就可以,因为我日后也不必留在山中。但白千缕说了,近年来雍山各邪物蠢蠢欲动,先人曾造有七曲樊笼,集世间万千妖魔,置于红莲河上以净化邪物,但雍山近年来几次地动,想必是七曲樊笼不大稳固,此番祭礼,是要集先人之灵气,重修七曲樊笼。
我在一旁嗑瓜子:“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白千缕抿了一口清茶:“行祭礼要开启清若门,经过几个石室,几个机关,才能见到红莲河,到时简单的祭拜之后,我将施展法术,集先人之灵气,这当中有一关,需要至阴之血祭上……”他转过头来看我,“我虽不懂你的生辰八字,却可以探出,你乃是阴时生人,你天生畏寒,也是这个原因。”
我大抵明了他的意思,瞥了一眼躺在桌上的碧莹佛珠,脑海中浮现苏仰雾的影子,垂下眉眼:“午时三刻能回来么?”
白千缕以为我是怕午时三刻后风寒来袭,轻笑到:“若是怕冷,穿得厚实点没什么,这期间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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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缕没有骗我,没到午时三刻,我便可回家。在修七曲樊笼的时候,泛着银光的结界内,次第落下的星光恍若凋零的花朵,白千缕熟练地操纵着法术,红莲河上莲花竟开,花色殷红欲燃,我似乎瞧见有几股气息在白千缕的体内乱窜,他面色凝重,修长的眉毛紧蹙,眼色蒙上一层寒霜,似乎在隐忍什么。
两个时辰后,红莲河上的七曲樊笼似乎焕然一新,先前那几道裂纹皆不见了,他面色有些惨白地收起结界,我以为他是乏了,递给他一杯茶水,却瞧见他那紫色的外袍前襟口有一滩殷红的血。
我惊慌道:“师,师父,你受伤了?”说罢就要过去扶他。
他却转过身背对我,背影似乎渡上一层冷意,指了一下红莲河,轻笑道:“哦,方才,方才斩了红莲河上一只潜伏的小妖,这并非是我的血,不打紧的。”
我想去看他的面容,他却避开:“不久便是午时三刻了,你快些下山吧,风寒来袭时,待在山上总是不好的。”
我才想起午时三刻要赴苏仰雾的约,没想太多,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清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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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久安]
[白千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