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 - 散文 阅读指导

四十八骨紫竹伞

大一 容与lmys

我从南方携一路风尘,太平长安时,星河里有一抹红裙点亮的长灯;或有烽烟孤起,见证了青丝白发万里征程,血泪入骨。但我知道我只是其中一个。我慢慢记起现在,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年,并且,从未抵达。
  我抵达的时候,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
  我信手买了一把油纸伞,青花布裹的伞头,紫竹打磨的伞柄。撑开,坚硬的伞骨撑起,一幅淡漠的墨色山水勾勒着我曾经过或还未经过的地方;有点点红痕斑驳于伞檐边,就像洛阳画楼里银针红线下的牡丹,也像是路过江南时牧童随手指到的酒旗杏花,或是春晓时在净慈寺偶然瞥见的几片红叶菡萏,更像是路过雪岭时、听到长身玉立的公子吟咏的傲骨红梅。我握着似乎有些生硬的伞柄,将伞转了一圈,四十八片,伞骨分明。我曾见过紫竹生长得地方,无花无木,或炎热或阴寒,只一片紫竹林向阳而生,无拘无束地伸出短穗状花枝。年轻的生命先而葱绿,期年后深沉地着紫泛黑。远看时紫竹林似乎有些神秘莫测,如今这一抹深沉的紫色如今握在手中,却觉得别有风骨。
  出了伞坊,一朵山水勾画的花朵悄无声息地盛开在长安城,伞骨分明的花下是一身黑色描边、白衣红裳曲裾的我。
  迎面来的姑娘一袭碧绿,手中握着一枝盛开在江南人家的红杏,似在低喃着杏花春雨一梦是江南,也许她是从江南而来,江南的姑娘确是内敛;擦肩的公子深衣偏飞,深邃的目光里倒映着手中伞面上晕染的君子竹。紫竹伞骨,青竹伞面,令人想起有如苏子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四十八片深紫色的伞骨交错时,我们彼此侧目,目光相织,相视一笑,虽不曾相见,却好似相识许久,那是一种同道而行的默契。一路朝拜而来,不问来时,不问去路,且知初心方在、志同始终便可。
  我握着伞柄只慢慢地走着,偏首望去,隔着一道雨帘,仍能看到茶楼里儒雅的茶客焚香作曲的安然熟稔;书画坊主人时而垂眸或倾听或沉思,时而提笔挥毫,那一笔落下,有别于手中握着的紫竹,自有一番风骨。路过的书生头顶一把“千门似火”细细念着: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眼前不远处重重楼阁浩浩殿堂在雨中肃然,像诗歌里吟唱的那样,亘古长安。这一切就好似我梦中所见那样。
  我慢慢地走着,好像有什么在远去。伞外切切嘈嘈像是琴课先生无心拨弄的断续弦音,我微微挑高伞檐,廊下是数不清的沉默的脸,雨中依稀有几朵乍然盛开的缤纷花朵,遮盖了模糊而匆匆的眉眼,沿着这条蜿蜒着延伸到与天一色处的青石板路,彼此漠然擦肩。我想起洛阳曾有狂客,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却又觉这一切竟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出了长安城时,脚下有雨滴跳跃,随着红色的裙摆舞动着,似乎要把沾染的泥水洗尽。此时我忽然想起伞面上斑驳的红痕,愈发觉得,也许那根本不是画楼牡丹,也不是酒旗红杏、或是池中菡萏,更不是雪岭红梅,那是我曾走过的痕迹,我从南方携一路风尘,太平长安时,星河里有一抹红裙点亮的长灯;或有烽烟孤起,见证了青丝白发万里征程,血泪入骨。
  但那一切毕竟是过去了。
  我依旧一袭曲裾,白衣红裳,墨黑描边。我只是慢慢地走着,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忽然温润的伞柄,抬眼望去的时候,四十八片伞骨依旧棱角分明,却不在是最初那样的生冷,不知道何时连同一直握在手中的伞柄一样温润。再望向伞外时,那些虽然从未相识、却有萍水之缘的路人早已淡去。我心中依旧一幅画着前面有名或无名地方 模样的画卷,我不知道它是否像江南那样柔情,也不知道是否像长安一样繁华,更不知道那里是否会有与我一样的谁家姑娘或是公子,一身华服,或温柔或疏狂,撑起四十八骨紫竹伞,款款走过,陌路相逢,一笑而别。
  那画卷里,不是浩大的城池,也不是漫长无终的孤旅。不为终点,只为旅途,它只是在前方,从未有具象化的表现。就像我信手拿起的那把紫竹伞,起先生冷而坚硬,但是不需要去用什么在片刻间打磨圆润光滑,而等到时光肆意在伞骨里漫长之后,不经意回眸时,竹节风骨还俱在,以前遥不可及的光影却忽然成就了现在手中的温润。这一眼回眸,便让人想起以前,琴课先生淡淡拂过琴额摇曳的流苏,声线清浅:“君子,知与行,从来不言于唇齿。未知其远,使闻其声,弗知其形,而难料其于何。”
  一番清浅,仿佛随时都能在风中飘散,但这个时候我却忽然明白,时光打磨掉的也许是锋芒锐气,绝不是心胸傲骨。风雨之后,伞骨依旧温润,山河红妆依旧随行,梦里的叫做理想,眼睛里的称为现实,一切都我被刻进骨子里。又想起长安城里陌路相逢的同道之人,着我汉家衣裳,兴我礼仪之邦,虽然已记不清朝拜者的模样,但我知道我只是其中一个。我慢慢记起现在,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年,并且,从未抵达。
  紫竹作骨山河面,长安之后更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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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字数:1756 投稿日期:2015-2-5 1:13:00

  • 推荐3星:[尘吟葬]2015-2-5 8:0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