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 散文 阅读指导

　　这一年的初夏，不同寻常。五月十二日上午，大约八点一刻，全班一百三十几个同学启程向浙江临安天目山进发。一共有三辆客车。我坐在三号车最后一排右侧靠窗的位置，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困倦。车颠簸着驶上立交桥，景物飞速闪过，一群鸟儿从空中掠过，又栖在树上。恍惚中我竟然误以为自己是要归家或者旅行，几乎完全忘记了我们真正的使命——药用植物学见习。
　　中午十二时许，三辆客车爬上了略陡峭的盘山公路，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在一家旅店门前。抵达了耳闻已久的天目山，我居然觉得难以置信。周围是连绵不尽的青黛色山峦，我一时方向感尽失，不知所措之余，只好手忙脚乱地拖着行李箱去旅店一楼的大厅等候安排。
　　
　　
　　我被分在位置偏僻、光线昏暗的303房间，仅有两盏壁灯，偏偏又坏掉了一盏，未免让人懊丧，倒是还有一台电视机供我们打发空闲时间。
　　透过房间里那扇很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后面的山坡。山坡上有竹子、山茱萸、贯众，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藤本植物和蕨类植物。所有植物都葱翠着，繁盛着，在混乱中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秩序，幽静而富有画面感。然而，这幅画并不是静止的，各式各样的飞虫也络绎不绝。
　　夜晚，气温稍稍下降。我躺在床上，听到外面传来“布谷布谷”的鸣叫声，时远时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分明是真实存在的，如同一支清澈的旋律在流淌。夜深忽闻子规啼，我不禁联想到“望帝春心托杜鹃”，幻想着山路两旁的桑葚就是杜鹃用啼出的鲜血染红的，渐渐进入梦乡。
　　
　　
　　在天目山的生活是非常规律的，一日三餐，每桌十个人，菜肴算不上多么丰盛，却也可口。因为供餐时间固定，过了这村没这店，加上我们每天跟随带队老师上山采集植物，回来都饿了，所以我们十个人齐心协力，把盘子打扫得十分干净。（那时的想法是，我可以少吃米饭不喝汤，但是谁也别跟我抢竹笋吃。现在想想真是搞笑。）
　　这里的山路谈不上十八弯，但是，一会儿沿着山路向上走，一会儿顶着骄阳的炙烤站着听老师讲解植物、传授经验，也颇为辛苦，还要随身携带纸和笔，随时记录下植物的种名、科名以及主要特征，到后面字迹已经潦草得似乎要飞起来，连自己也看不懂了。
　　采集植物也是有章可循的，不同植物的生长环境迥异。活血丹匍匐在小水渠里，络石依附在别的树上。我们组一共二十个人，连同领队的宋老师，形成了一个集体。大家为了找到一株带翅果的杜仲真是费尽力气。而鹅掌楸的幼苗很难得（长成大树就够不到它的枝叶了，没法采集），为数不多的几棵幼苗被我们剪得面目全非。我们不惜为了找到木贼科的笔管草而长途跋涉，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翠云草的颜色是一种泛着光泽的由蓝到绿的渐变色，展现出独特的美丽。（回来后我还做了一枚翠云草书签呢。）我从前常常见到却不知名称的那两种植物原来是泥胡菜和垂序商陆。传说中的阔叶十大功劳我们也亲眼见到了……就这样，三天下来，我们认识了106种植物，也是不虚此行了。
　　
　　
　　在我们寝室的隔壁，住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室友与他们进行过几句简短的交流。听说他们来自上海，如今在这儿长住。他们在走廊里摆上电磁炉，炒莴苣，烙饼，坐在门口听音乐。大概清闲时，他们也会相伴去山里散散步，切身感受一下“天然氧吧”。
　　或许，他们坎坷了大半辈子，经历了风雨沧桑，向往着归隐山林，安享晚年，怡然自得。不知这是否算得上与自己的内心达成了和解？
　　
　　
　　自从来到天目山的第一天起，我就看见有只猕猴时常在旅店附近出没。当地居民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喂它东西吃，否则它会常常进屋讨吃的。前两天，我也只是远远地观望它，全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直到第三天，吃过晚饭，我洗了碗准备回寝室，走上三楼，却发现那只猴子盘踞在走廊中央，旁边还丢着几块香蕉皮。它也看到了我，嘴里不时发出奇怪的叫声。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它居然气势汹汹地向我靠近了两步。我孤身一人，又从未与猴子进行近距离接触，难免有些恐惧，无奈之下跑下楼去搬救兵。
　　我们六七个女生来到三楼的楼梯口，那只猴子依然是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嘴里发出怪声，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大家呆呆地站在这里，个个看起来都很害怕，谁也不敢采取具体措施。
　　我傻傻地模仿着狗叫声，可是猴子对此无动于衷。（它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
　　旅店的过道交错得像迷宫，我走到身后的另一条过道里，看见地上扔着一大块西瓜皮，上面的红瓤已所剩不多。我把它捡起来，试探性地扔给猴子，只是想暂时吸引它的注意力，估计它对西瓜皮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它心满意足地抱着西瓜皮从窗口跳了出去，爬上房顶开始享用。见此情景，我们关紧了窗户。这场人猴对峙画上了句号。
　　
　　
　　
　　第四天，大家在室内复习植物标本。我们六组上课的地点是一楼的乒乓球室，而一组的地盘是三楼的楼梯间，那里除了有一张大桌子，还有一个小柜子和一张布艺沙发，沙发上有三个抱枕。经过那儿的时候，我看见那只猴子蹲在小柜子上，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我既觉得好笑，又暗自心惊。没多久，猴子已经蹦到了沙发上，把三个抱枕扔了下去，手舞足蹈，自娱自乐。
　　我们在一楼复习，那些标本被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渐渐厌倦。下午，突然听到一阵犬吠，大家顾不得上课，一齐跑到窗边观看。只见那只猴子刚刚爬到一楼窗口，想要进来，屋里的一只小狗就冲它直叫，它向外爬去，不料外面还有一只小狗，也在对着它乱叫。猴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气恼得直拍打窗玻璃，最后它卯足了劲蹿上了二楼。我们一个个都看呆了。
　　之后，才听四组的同学说，猴子去他们组的地盘玩耍，把他们刚采来的绢毛山梅花抢过去吃掉了。据说它还去一组的地盘捣乱，把标本扔了一地，最终被老师和旅店老板轰了出去。
　　
　　
　　第六天，我们该打道回府了。坐在车上，我依依不舍地望着蒙蒙细雨中云雾缭绕的天目山，绿得那么有层次。
　　这一年初夏，我们有过这样的一段生活，而我写下的这些文字，不过是那段生活的拓片。这一切注定要成为我的美好回忆，成为我的珍藏。
　　
　　后记：这篇文章是我去年从天目山回来时写下的，自己感觉写得很差，像流水账一样，就一直把它像标本一样藏在本子里。今年轮到我们的学弟学妹去天目山了，几个学妹在出发前几天要求我们讲讲天目山的那些事，我忽然觉得一切记忆犹新。她们回来后告诉我们，今年没见到传说中的那只猴子，有些遗憾。我又翻出了这些文字，修改了一下，就当是留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