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光影在墙上跳跃着,形成各种鬼魅的影子,撕裂般地扭曲着。而我,十三岁了。
一年。
寂寞的一年。
我十二岁那年,我的家翼哥哥走了,坚定地向北,向北,向着家乡以北的省城。
翼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琦琦的亲生哥哥,比我们大六岁。他很高,学习成绩非常好,而他的脾气与他一成不变的优异成绩成正比。他也很会打篮球,长得很帅,万年不变的微笑在阳光下炯炯生辉。
不需要掩饰。我很喜欢他。所以当他独自踏上北行的火车上时,我去送了他。
我是唯一一个送他的人。
因为翼向往省城,可是他和琦琦的妈妈死活不准他去。于是他偷偷的报考省城的大学,考上了之后便孤身一人去了那里。
我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没有哭。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翼的妈妈要阻止他离开这么个城市化的农村。也许是和我的外婆一样的原因:想把子女留在身边,即使会使他们在“尽孝”中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等到他突然“失踪”的时候,他的妈妈才真正着急了。可是这已经没用了,连我也联系不上他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家翼哥哥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我们的家乡,其实是个城市化的农村。而省城就像是打地鼠的游戏。如果你过得好,就是站在地上打地鼠的人。如果不小心摔下了坑,即使好不容易冒出了头来,又会被上面的人打下去,再也出不来了。
可是人们还是义无返顾地奔向省城,坚定地向北,向北。
为什么呢。
翼走了一个星期之后,琦琦的爸爸出了车祸,伤势严重,危在旦夕,但还是治得好的,可是琦琦家没有那么多钱。
琦琦的妈妈准备和肇事的司机打官司。如果赢了,那赔偿金便可以治好琦琦的爸爸。而这场官司于情于理于法律,都是应该她们赢的。
可是她们输了。那司机是家乡某副市长的嫡亲。
于是我在那时明白了“世态炎凉”。
于是琦琦的爸爸在输掉官司的第五天去了另一个空间报到。
我去探望过他。在途中,我看到一个护士给一个婴儿打针连续五针扎不准。而在那低级护士的身边,两个“白衣天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荧屏已有半小时之久。
靠。
这就是我的家乡。
三个月后琦琦跟着她的妈妈去了省城展开新的生活,从此音信全无。和家翼一样。
他们遗失了。
去年的8月,我终于真正地来到了这里,托付着全省人民希望的省城。而我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这里的生活。我似乎生来便属于这里。
可是我还是找不到他们。家翼,琦琦。
我在班上属于很耀眼的人物,因为我接近全能。我感觉到我正在变成彻头彻尾的省城人。
可是我错了。
学校体育节时,班上两个男生跑完1500米的长跑之后,我跟着许多同学去迎接他们。有人递给他们糖水。我说喝盐水可能会好些,有一个人说还是喝糖水好。我坚持说喝盐水。那个比我还矮的人便抬起头来说你农村来的知道什么。
农村来的。
从树叶间投下的阳光忽然那么刺眼。
现在是秋天了啊,候鸟迁移的季节。
淡蓝色的天空中忽然有大雁飞过,向着我那南边的故乡飞去。
向南。
2006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