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岁月就好像无情的流水,会把人们的记忆冲刷得淡淡的。但,我的童年,像小河水一样纯真的童年,像小鸟一样快乐的童年,像蓝天一样温暖的童年,我怎能忘记呢?
曾经有多少个迷蒙的月夜,我的心像插上了翅膀,飞回到我那可爱的小村庄,去重新吟唱我童稚的儿歌,拾回我失落的童年的梦……
1969年深秋一个雪花纷飞的早晨,我们这一家人——爸爸、妈妈,还有10个月的襁褓中的我,告别了疮痍满目的沈阳城,和许多不幸的人一起,走上了漫漫的“五七”道路。我们就像一片孤零零的秋叶,飘落到辽北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落户安家了。我漫长的童年生活就在这里度过了。
妈妈曾跟我说,我们当时生活是很清贫的。我却不记得了,那时我还小,只记得我很喜欢看电影,常常闹着爸爸妈妈领我到十几里地外的堡子里去看,可是什么都记不住,到头来总是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或爸爸宽宽的肩头上甜甜地熟睡了。我的记忆这般温暖,然而我脚上至今还有的冻疮疤却真实地记录着我们的生活,诉说着那时的艰辛。
后来,我又有了个小弟弟,我们一起玩,一起闹,快活极了。最有趣的事情是跟爸爸妈妈到我们的那块薄薄的7分自留地里“干活”。田垅地头,我和弟弟又是逮蚂蚱,又是捉蜻蜒,忙得不亦乐乎。这时,爸爸、妈妈就会慈爱地望着我们,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微笑中带着几丝忧虑。我看见,他们额头上的汗水在熠熠发光。 就这样,光阴如梭,我们在贫苦中度过了这平静、愉快的时光。那个年代里,这也可算得上一种小小的幸福吧。但是,就是这种苦味的幸福,也被那无情的风风雨雨给打破了。
一个阴沉沉的下午,爸爸从他教书的农村中学里下班回家了,阴沉着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们的幼小的心。
原来,爸爸说了一句当时不该说的话,便马上招致严厉的批判、审查,还遭到了不明真相的邻人、同事的白眼和疏远。有的小朋友听了家长的话,不再和我一起上学、游戏了,有人还骂我“狗崽子”;在上学路上,就有人把我打得鼻子流血,还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要掐你这个‘尖子’!”我孤单地一个人走着,真害怕路上那条汪汪叫的大黄狗…… 我和弟弟依偎着妈妈,委屈地哭着,就像在母亲翅膀下瑟瑟发抖的小鸟。妈妈紧紧地搂着我们,只是无言地流泪。
爸爸整天铁青着脸,砍柴,锄地,不发一言。有时,他久久地站着,眼望着远方的雁阵,目光中流露着愤懑和期待。
令人感动、令人流泪的是,那儿的乡亲们分得清善恶、辨得出是非、顶得住风雨!有不少乡亲们还是照常来我家作客、串门,他们说:“你们哪是那号人!总比他们成天整人的强得多!”学生们总是在地头悄悄地对爸爸说:“我们信任您,老师!”乡亲们给我送来大把甜秆,说:“和我们的孩儿一样玩吧,他们可想你呢!” 啊,又能和小朋友们一起嬉戏、玩耍了!我简直像出笼的小鸟儿那样快乐!我和伙伴们无忧地学习,快乐地游戏,生活里充满了阳光。夏天,我们光着屁股在小河里洗澡,摸鱼;到瓜田里偷瓜,被看瓜的老头追得到处乱跑;到山里捅马蜂窝,被蜇得一脸大包;我们会为一朵云彩是像马还是像驴,争得面红耳赤:我们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喊大叫,喊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秋天,采一片红叶夹到书里,冬天,堆起一个雪人,让它陪伴着我们的生活;当春光明媚时,柳笛更会嚎亮地吹起!…… 我是那么爱小村庄,爱乡亲们,爱我们的小伙伴,我盼望着我们早点长成大人。
一天,爸爸说,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张叔叔自杀了。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那样一个老新四军,海军团政委,和蔼可亲的老收款员,他怎么会死呢?我去问爸爸为什么,他摇摇头,深情他说:“记住他吧,他是个好人!”
我觉得,我好像成熟了许多。我也学会了爱,学会了恨。
我在磨练中成长,在艰辛中等待,春天终于来了。
“四人帮”被粉碎了,下放干部要改正归队了!爸爸和许多“五七”战士奔走相告,非常激动。这一天终于来了,党的春风吹遍了千山万水,也吹动了这一泓死水,一切都要变样。 我的情绪也被大人们所感染着,我也替他们高兴。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调怅:就这样要走了么?就这样离开我的乡亲、我的伙伴吗?就这样离开我住了9年的小村子吗?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来到小河边,出神地望着它:伴我9年的小河啊,你给了我多少爱,多少歌,小村是我的保姆,你就是她身上的一根丝带,牵住了我的心,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我哽咽着,滴滴泪水淌在你的怀里,那逝去的一切都仿佛在波光粼粼的小河上闪现。 我们终于走了,乘着大卡车走了。小村渐渐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