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的阳光温和而又洁净,我坐在马路旁半人高的铁质围栏上,神闲情淡地摇晃着双腿。眼前车来车往,身后人流不息,我的鞋跟在与铁栏有节奏碰撞的同时,不断地发出悠长且清脆的声响。
“喂!不怕死的小鬼,你不用那么急着给祖国缓解人口问题吧?”忽然一句话打破了我所制造出的所有安然,我刚想着今天一定是运气不佳又落入“警”爪了,想不到一转头却迎上了一张不羁却又极其干净的笑颜。
那个男生穿着异常整洁的棉白T恤衫,浅蓝色的袖沿让人联想起波光闪烁的湖面。
我承认我从没见过能笑得那么好看的男生,可是对于他的话我绝对做不到就此罢休。
“关……关你什么事啊?还有,我叫林、杉、白!不是什么不怕死的小鬼。”我气鼓鼓地从铁栏上纵身跳下,继而对着他口气毫不留情地说道。
“呵呵,会脸红的小鬼。我还要赶着去参加比赛,再会。”他很自然地转过头就走,背上墨绿色画板的棱角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的光芒,忽隐忽现。
我怔怔地站在那,看着他还未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大声地喊:“喂!你叫什么名字?”“萧然。”
萧然,萧然,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意识性地绕转两圈后,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他就是萧然,那个刚转来我们学校就轻而易举把成绩稳居段首的萧然,那个素描画技一流令名声赫起的画家老师都赞不绝口的萧然,那个众人口中吹得天花乱坠无可厚非的无敌大帅哥萧然啊。
学校的图书馆一直是我和洛柠很常去的地方,只是洛柠每次奔赴习题区,而我热忠于情感化的小说。
洛柠是那种学习很好很好的人,循规蹈矩,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和她从初中开始就是很好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洛柠身上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薄荷柠檬般清新自然的气质吧,一如她的名字。
当我再次和洛柠有说有笑地徘徊在图书馆时,我没想到这是我和萧然的第二次相遇。
那时他的手上正端着一摞关于素描的样册,看到我后,十分谨慎地把册子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继而脸上呈现出淡淡的笑意,说:“原来不怕死的小孩也有爱读书的时候啊,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个理论还是很值得信服的。”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惊讶,看得出,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同校。
“爱管闲事的大叔,要是哪天你能说句人话我想地球也能翻着跟头转了。”我瞪着眼睛用十分恶势力的口气回应他道。
我身边的洛柠此时正很小心地翻着萧然放在桌上的画册,然后她抬起头笑容淡然地对萧然说:“我也很喜欢素描噢。”笑不露齿,这是洛柠一贯的优雅。
可是我知道洛柠完了,因为她根本不会画画啊,更何况她连素描的基本画法都一概不知。
萧然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欣喜,我想他是知道洛柠的,这次的成绩榜上洛柠仅次于他的脚下,他们是同一世界的人。
我的敏感总是一味地得到肯定,萧然和洛柠相谈甚欢,我握着小说在旁安静地看着,却发现一小时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我看着洛柠和萧然聊天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心想原来洛柠不是一直都文静的女孩啊,但是无论如何她的优雅至始至终都在。
末了,萧然端着那摞册子笑嘻嘻地对我说:“小鬼,要是哪天你有洛柠的温柔我想地球也能翻着跟头转了。”然后他的裤子那天印满了黑色的脚印。
后来我和洛柠常常会和萧然不期然地偶遇,到最后变成必然的相遇。到处有女生锐利的眼光向我们“刷刷”地投来,当然只针对着洛柠一个人。
我偶尔会拉着洛柠很调侃地说:“老大,你这样不怕被那些冒火的眼光给晒干?”洛柠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只是微笑着仰望湛蓝湛蓝的天空。其实我知道,这应该是她的骄傲。
后来萧然和我们干脆以三人“侦察队”的形式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只是在他和洛柠聊天的时候我会很刻意地避开。
因为我忽然发现萧然和洛柠可是拥有着同样的味道啊,两个有着相同气质的人站在一起原来可以汇成那么美丽的风景线,我从来不知道洛柠可以如此地好看。
我一个人在楼道的栏杆上,一下子想起了刚见到萧然时的样子,他的笑容在清爽的气息中出现,极其地干净,一尘不染。
可恶,我怎么会想起这些来,我在心里暗暗地责骂道。
“我来给你猜一个谜语哦,不怕死的小鬼为什么会变得异常地安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错觉性地以为是回到了那个阳光纯净的早晨。
“因为那个小鬼变得造作。”我头也不回地敷衍道。
“不对,因为小鬼不快乐。”萧然很固执地说着,我能感觉到他的笑容明朗依旧地挂在脸上。
“无聊。”我撇过头去瞪了他一眼,然后快速地朝洛柠跑去。
我有点心虚,我不否认,只是我真的不想承认什么。
我和洛柠是在同一天生日的,在初中我们发现这个问题时,我就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一定要一起过一辈子的生日。而这一次也一如往昔,只是来了很多的女生,因为萧然也在。
生日宴会是在洛柠的家里举行的,我和她的两边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品,但多少也是拖了萧然的福.洛柠那天穿得极其地漂亮,是一条浅蓝色的闪壳裙,在灯光下会反射出幽蓝色淡淡的光泽。而我还是一如寻常的打扮,平凡的短袖衫,破破的牛仔裤,是谁都会觉得有失气质。
烛光开始闪烁,洛柠的眼神透过跳跃的烛火很明显地落在萧然的方向,我明白她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许下关于我们友谊的任何愿望了。原来爱情真的可以冰释掉任何再坚韧的东西,我忽然觉得我可以不许任何的愿望。
16岁,我没有期盼的生日。所以,我没有负担。
吹完蜡烛,大家很执意地要我和洛柠拆开萧然的礼物,从萧然坦然的笑容中我知道他一定很自信地想我们会喜欢。
洛柠在大群女生的簇拥中幸福地拨开了那层精致的盒纸,顿时周围响起了遮天掩地的羡慕声,那是条水蓝色的水晶手链,晶莹,透亮,和洛柠的裙子简直是绝配。洛柠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像得宠的公主,美丽而骄傲。
那时候我正很迅速地收起属于我的那个礼盒,我的目光在触碰到里面的礼物时而瞬间僵住,然后瞬间疼痛。那只是一条很平凡的檀木手珠啊,每颗珠子上只模糊地刻着幸福的英文“weal”,还有一张画纸,折叠着,想必是萧然的素描画。但是萧然,我和洛柠在你的心里真的有那么鲜明的差别吗?
很庆幸在我收起的时候并没有人问起是什么,也许她们压根就没有想看的兴趣。我知道我在掩饰自己比洛柠落后的事实,但事实上我就是一只只会逃避事实的鸵鸟。
后来我把萧然的礼物锁在了一个很小的盒子里,因为我终于明白我心虚是因为我喜欢萧然,而我不敢承认的更是我喜欢萧然。
所以我要封锁回忆,我不能忍受自己去破坏洛柠的幸福,然后去夺取不属于我的幸福。
但是第二天,我就在学校的榕树下被萧然拦住,他很专注地问我说看过他的画吗。我头也不抬地点点头,笑着对他说:“很好看啊,想不到爱管闲事的大叔画技如此地好,我佩服你噢!”想不到他更正经地拉着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看了?”这次我很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大声地说:“我看了啊,看了啊!你烦不烦啊?”说完以后连我自己都感到后悔,以前就算我脾气再坏也不会这样对别人说话。可是萧然真的对不起,我只想让自己死心。
萧然的动作在一瞬间僵持,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的脸上浮现出淡然的笑容,很清冷的笑容,然后用很压抑的声音对我说:“林杉白,你真的让我失望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线,一步一步地离我遥远。那一刻,我觉得他要走出我的世界。
然而萧然真的不再存在于我的世界了,再次见到我他低着头缓缓地走过,像是留恋又像是逃避。但是我宁愿相信后者,萧然没有理由会来留恋我。或许见到我只会让他更厌恶,他说过,我只会让他失望。
洛柠还是常常和萧然在一起聊天,只是她又恢复了安静的角色,要也只是很优雅地和萧然说着话。她也从不问我和萧然发生了什么,仿佛从一开始我们的三人世界就没有真正地存在过。不过还好还好,我还有洛柠这个好朋友和我在一起呢。
只是洛柠最终还是提起了萧然,她是哭着对我提起的,她说:“杉白,萧然走了啊,他去了一个美术学院,他说也许那里才是他最真切的追求。”思绪刹那地停顿,镜头飞快地切换,那个在阳光下笑得如同泉水流息的萧然,那个在生日宴会上送我檀木手珠的萧然,那个在榕树下说我让他失望的萧然,现在去了另一个城市吗?
我拍拍洛柠的肩膀,安慰她说:“没关系没关系,至少还有我们啊。”然后有泪水滴落在我的衣襟上,瞬间消失瞬间枯萎,却在记忆里开成了不败的花。
很久以后,那个叫萧然的男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偶尔我会在阳光柔净的日子里想起一个干净而好看的笑容。洛柠还是稳拿她的第一名,做着她骄傲的公主。她说现在高三了,成绩才是她最大的安慰。
如果不是那本陈旧的画册,我想我再也记不起萧然的檀木了。那是本素描饰品的画册,因为表姐的失误遗留在了我家里。我看到的时候饶有兴趣地翻动着几页,记忆却一下子定格在两年前。画册的页面上正是萧然送给我的那种檀木手珠,下面还有一行介绍的文字。
原来,这是串名叫幸福檀木珠的手珠,饰品物语为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将会一直幸福。那么萧然……
我疾速地翻出那把已经有些生绣的钥匙,看到那串手珠的时候上面已经蒙上细细的尘埃,犹如我对萧然的记忆。但用手一抹,还是一如初始地清晰。而萧然附加的那张一直被我置之一旁的画,上面正是这串木珠的画像,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留字隐约可见:把幸福的檀木珠送给不怕死的小鬼,希望不怕死的小鬼能接受我一辈子给予的幸福。PS:爱管闲事的萧然之所以要管闲事,是因为想认识不怕死的小鬼。
有流星坠落的感觉蔓延在我的心底,萧然不知道,幸福檀木珠最终还是阻止不了,我和幸福的,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