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2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3
　　当每个人说再见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才知道什么叫舍不得。——夏明卓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感觉不是我。厚重的齐刘海压在我的额头上，抹去了那道事实上无法抹去的伤疤。那道伤痕已经在结痂，用不了多久，它便会脱落罢。我拿起梳子梳了梳我微微翘起的刚剪的短发，还有那齐着眉毛的刘海。我看着我稚嫩的眉眼，苦涩地笑了。
　　窗外在下着雨，秋雨都是凉飕飕的，也许因为这场雨，窗外的叶子莫名地黄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时间多快，我不得而知，但是时间却总是在我身边行走，没有任何感觉，只留下了一些回忆告诉我，时间不见了。
　　“夏安，吃饭了。”妈妈走了过来，温柔地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我的头发，跟着她乖乖地从镜子前离开了。
　　坐在桌子边喝着粥吃着馒头，爸妈在一旁不停地聊着什么，插不进嘴的话题。“对了，昨天听夏明卓的妈妈说，好像威尼斯那边打电话来了呢。”妈妈突然说道。我停止了发呆，立刻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是吗？怎么了？”爸爸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听说是老人希望他们去威尼斯住一段时间。”妈妈笑着说，“你不知道，夏明卓那孩子昨天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在家里上蹿下跳的，钢琴也不弹了，不过我一直挺喜欢那孩子的，多乖啊！这次他肯定高兴坏了。”
　　“是啊，不过一开始不是夏明卓的奶奶不让他去吗？”爸爸露出奇怪的神色，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就说可以去了，他奶奶是个艺术家，肯定想法和我们不一样。比如她希望夏明卓能长大一些，然后去威尼斯她就好好教他画画吗？”妈妈认真地答道，“他妈妈倒不希望他学画画，只想他学好钢琴，但是夏明卓那孩子好像对画画更感兴趣，对钢琴兴趣倒不大。”
　　“妈妈！”这个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住，打断了父母的对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妈妈点了点头，说道：“夏明卓昨天和你们一起玩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吗？”
　　我摇了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夏明卓可以去威尼斯，我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但是为什么我会有一点难过呢？是因为舍不得吗？但很快，我便打消了那种不高兴的想法，夏明卓能去他一直想去的威尼斯，是一件好事，夏明卓那么开心，我又何必伤心呢？这时候，门外传来罗浅叫我的声音。
　　我快速地吃完了早饭，跑了出去。“夏安，你知道吗？”罗浅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刚刚夏明卓说请我们去吃冰淇淋！”
　　我看了一眼兴奋的罗浅，便明白她肯定还不知道夏明卓要走的事情。“都这么冷了，还吃冰淇淋。”我小声地嘀咕着。
　　“但是夏明卓请我们吃东西，你不觉得很有趣吗？！”罗浅的心情全都画在了脸上，我都感觉我可以看到她脸上写着“高兴”这两个字。
　　“我不想去。”我淡淡地说，又返身回到了家。门外的罗浅不停地敲着门，还叫着我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什么也不愿出去了。
　　爸爸妈妈奇怪地看着走进房间的我，却什么都没说。也许他们是理解我的，从小到大，最理解我的总会是他们，无论是我开心，还是难过，他们总能第一眼看出来，不管我怎样伪装。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我像是在跟自己生闷气，进了房间，就一头栽到了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额头上的伤还有些疼，我闭上了眼睛，耳边不断地响起隔壁总是传来的钢琴声。我向来都是这样，对我不重要的人我可以随时随地地把他丢开，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对我重要的人，我却永远都丢不掉。我不知道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只知道现在的我是属于后者。
　　从四岁认识夏明卓开始，我和罗浅便把他当做我们的好朋友了，因为都是邻居，所以在一起玩的时间总是比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很多，我们看见夏明卓从一个对我们爱理不理的男孩变成一个会帮我们打抱不平的男孩，我们看见我们之间的友谊一天天地根深蒂固。我曾经幻想着等我们长大的时候，我会和很多人天真地说，我是看着夏明卓和罗浅长大的。我希望这样漫长的成长时间，不是四年，而是很多年。
　　我感觉我像是睡着了，因为我开始看见一片海洋，看见一片湛蓝的水，仿佛我正沉在海水之中，但是我还能呼吸，还能看见亮光。我感觉我在不停地下坠，但是阳光却照在我的眼睛旁，让我只能微微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只是水而已，一片透明的蓝色，我感到微微的凉意，但是阳光却仍然笼罩着身处深海的我。“夏安。”我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罗浅。
　　“夏安。”“夏安。”“夏安。”“夏安你知道吗？”“夏安你知道吗？”“夏安，夏安，夏明卓要走了啊，他要去威尼斯了。”“他要把我们两个扔开了。”“你为什么不扔开他呢？”我听着罗浅平静的声音，四处张望着。
　　“我不，我不扔开他。”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这时候，罗浅也像我一样，沉浸到深海之中，站在我的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边挂着她最甜美的笑容。
　　“夏安，你想去威尼斯吗？”“你想吗？你是不是也想去威尼斯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夏安……”……我觉得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不是的！”我又一次听见我大声喊叫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夏安。”我突然又听见夏明卓的声音。我挣扎着，四处张望着，却迟迟没有看见夏明卓的身影。“夏安。”声音越来越大。他在哪里？“夏安！”我猛地惊醒，看见了正坐在我旁边，抱着一盒冰淇淋的夏明卓。
　　“夏明卓……你怎么来了？”我慢慢地坐了起来，移到了他身边。
　　“罗浅说你不来，我就带着冰淇淋回来找你了。”夏明卓打开冰淇淋，递给了我，“我进来的时候你在睡觉，还不停地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把我吓死了，然后就叫你醒来了。”
　　“我……”我吃了一小口冰淇淋，很快就冰得说不出话了。
　　“你是不是做梦了啊？梦见什么了？”夏明卓笑着问我。窗外不断地传出雨声，我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就像梦中的深海一样，只有阳光的声音，而这里，只有雨声。
　　“夏安！”夏明卓冲我大叫了一声，“看样子，你还没睡醒呢！那我走了，你吃完了再睡一会吧。”
　　“等等！”看见他走到房门口，我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他又走了回来，重新坐到我身边。
　　“我妈妈说……你要去威尼斯了？”我小声地问道，“是吗？”
　　夏明卓没有说话，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灰蓝色的眼睛也看着我，眼睛里写着些什么呢？犹豫？还是……“是。”他说道，“我很开心，也很……”
　　“真是太好了。”我笑道，“你能去威尼斯真是太好了，你不是一直都梦想去那里吗？我知道你很开心也很幸福！不过如果你会回来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夏安，可能我不会回来了。”夏明卓打断了我的话，“我家人的计划是让我在那里读完小学，中学和大学，然后我们可能都会留在那里，不过我在这里的家还在这里，只不过会给我亲戚住罢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冰淇淋勺子的手颤抖着。房子在可是人不在，又有什么用呢？我不应该难过，我应该开心才对，因为夏明卓他真的很开心。“夏安，我……”夏明卓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停住了，“夏安对不起，我要去收拾行李了，我过两个小时就要走了。”
　　“什么？！”我突然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清晰的好看的男孩。
　　“我很抱歉昨天没有跟你和浅浅说这件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样你们也不会太难过吧，哈哈，可能是我太高估我自己，或许你们不会太难过。”夏明卓站了起来，仿佛在自言自语，“夏安，等会你一定要来送我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听着窗外的雨声，我的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明卓所说的话，我好像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说的一切，都像是烟雾一般，无声无息，就这样飘过我的耳边，没有一丝痕迹。
　　时间就像沙，而我最重要的人们，就像沙里的石，在时间里留下最深刻的痕迹，这样的痕迹就叫记忆，这样的痕迹就叫感情。
　　最后是夏明卓一声再见把我从发呆的状态拖回了现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看着夏明卓从我的房间里走出去，然后听见他和我父母告别的声音，还有他走的时候，那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雨越下越大，真的到了秋天。我想起四年前我们刚相识的初夏，他给我的那半个西瓜，只是因为我的任性，我的不自信，但是他却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他的错；我想起四年中的每一个他，他现在不会再一个人弹钢琴，他会笑着让罗浅和我坐在一边听，他会笑着跟我们讲他一个又一个的愿望，也会跟我讲他喜欢的一切；我想起几天前的他，他会帮我打抱不平，会帮我“教训”周川，会扯住那个撞倒我的哥哥。
　　不知道发呆发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大概是夏明卓要走了吧。爸爸妈妈开始叫我，但是我却装作没听见一般，仍然坐在床上发呆。“叔叔阿姨别叫了，可能夏安又睡着了吧。”夏明卓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时候，他还在为我着想，我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嘈杂声越来越远，我的眼泪越流越快，我冲到阳台上，一把扯开窗户，把头伸出去，看着楼下拖着大小行李箱的夏明卓一家人。罗浅站在一旁不停地哭，而夏明卓站在她身边，一脸凝重地安慰她。我们的爸爸妈妈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和他们告别，几乎所有的邻居都去了，唯独缺少的，就是我。
　　“夏明卓！”我忍着眼泪，冲着他大叫。
　　他抬起头，我看着渺小的他，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地叫道：“夏明卓，再见！你一定要回来！”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我的眼泪混在雨水中，不断地滴落。
　　夏明卓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他冲我挥了挥手，点了点头。
　　他就像给了我一个承诺，不论他先前说他不会回来，还是他这一次点头，我都会坚信我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我坚信他会回来。因为他是夏明卓。
　　我淋着大雨，头发湿漉漉的，但是这个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就变得暖暖的，泪水仿佛也变成了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