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路边的车站等车,我是要去上辅导班,书包里是无数白花花的资料和书本。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戴着耳机哼着歌从我面前经过,她穿着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表情天真又自然。我看着她眼熟,叫出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冲我笑笑。
“你去哪里?”她问我,声音向往常一样甜美。
“呀?你带了牙套?”我惊呼道。
阳光照射下,她那口像是镀了银的牙齿明晃晃地闪着。我悄悄地低下头,似乎想到什么。可是我马上坚决的摇摇头然后又笑了,因为我知道那段痛苦但是快乐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向这边驶来,她提着她白色的长裙上了车,还不忘回头冲我一笑,两排明晃晃的牙齿又露出来,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小时候我是地包天,下牙紧紧裹住上牙,所以妈妈告诉我照相的时候一定不要笑,不然会很难看。于是我渐渐学会以一个严肃的表情面对每一个对向我的镜头。终于有一天,妈妈拉起我的手:“走,我们去整牙。”
时隔多年,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与牙龈颜色很接近的牙套,套在我下牙的中间几颗牙齿上。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整牙,只知道几个月之后我就告别了那口难看的地包天。于是我得意地面对镜头咧着嘴笑。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牙套,妈妈说幸亏那时候给你整了牙,不然到现在后悔都来不及呢。
我换牙很晚,别的孩子牙齿都快换了一半,而我才掉第一颗牙,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小牙冲洗干净,放进小瓶里,留作一个美好的回忆。
四年级的时候,一颗畸形牙突兀地长在未换下的牙的后面,待它完全长出来时,前面的乳牙还没掉。妈妈又一次下决心带我去整牙。于是,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牙套。
带上很难受,并且说话还大舌头。记得有一段时间舌头都被那根钢丝给磨破了。有时恨不得把牙齿全拔下来,这样就不用受苦了,可是不现实,整过一次牙的我最终还是将这苦吃了下来,历时半年。
当然最受苦的不是这个。当我在初二时掉下最后一颗牙时,我就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妈妈从小就给我树立下了“不管怎样,必须有一口好牙”这样的观念,很快,我就会和一些同学一样,咧开嘴巴,银光闪闪。
妈妈和我说的时候我并没有抗拒,一口咬定说我一定会去整牙。妈妈很高兴,说你哥哥整牙之前还作了好一阵子思想斗争呢。其实我没有告诉妈妈,我也很不情愿,但是为了有一口好牙,怎样都无所谓了。
2012年7月19号,按照预约的时间和妈妈来到那家小诊所里,诊所规模很小,但却很干净。大夫是个仁慈的人,对我微笑着示意我躺下来,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可怕。随后他打开了照明灯,在我嘴里舞动着各种工具,金属与牙齿碰击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好像敲打乐一样有节奏。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张嘴张了五个小时,大夫拿来一个小镜子,让我看看我现在的牙,我差点被自己吓了一跳,傻傻的对着大夫笑。
回来之后我接着发了一条微博,我说我的每一颗牙都被钢丝束缚住了。下面接着有很多不知好歹的人回复:变钢牙妹喽!
之后,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不如,什么叫悲恸欲绝。我以惊人的速度在一学期之内用坏了三支牙刷以及用完了四支牙膏还有牙签无数,我学会了怎样咀嚼食物可以不塞牙,怎样抿起嘴来微笑也可以很好看,怎样处理那些钢丝才能不会划到牙龈……我曾经试过用各种办法将紧紧粘在牙上的银色东西撬下来,可是没能成功。并且有好几次,嘴里充溢着血腥的味道。
2013年7月25号,历时一年零六天,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让大夫摘下我的牙套,大夫一边操着镊子一边对我说:“你是我整过牙的孩子里面牙齿保持最干净的。”我笑着对大夫说:“你不知道我在这一年里用坏了多少牙刷和用完了多少牙膏。”
我看着镜子里我那口整洁的牙,笑靥如花。本以为牙齿被束缚的日子已经结束,没想到大夫又拿来器具给我做模型。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即将要迎来人生中第四个牙套。
第二天,又来到那家诊所里,大夫拿过一个透明的东西叫我带在牙上,问我合不合适,我点点头,然后他说:“这是固定器,有事可以摘下来,但晚上睡觉一定要带着,最少一年。”我一听脸都白了,没想到痛苦的日子只过了一半而已。
妈妈端详着我小时候的照片说:“你看你那时的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一撇嘴:“你是没体会我带牙套时的苦衷。”“那你后悔吗?”妈妈问我。我连忙摇摇头:“不后悔。
的确是这样,有一口好牙,伴随你一生,就像妈妈现在总对我说:“你看那谁谁谁的牙真难看。”自从我的牙整齐了之后,我妈看谁的牙都难看。
现在,我的第四个牙套正静静的被我泡在水中,它记录着我整牙过程中一切艰辛、抱怨与不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个牙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