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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会有谁在早上听小鸟唱歌,会有谁仰望天空发呆。我知道那都是些庸俗之机的行为,或许在荒无人烟的农村会找到这样的姑娘。
小青常似褒似贬地说,你还拥有比较罕见的少女情怀。
早上上学的路上也无非是这样,东张西望,前瞻后顾,一路跌跌闯闯里倒歪斜地到达学校。或许是太过专注了,一辆飞驰的轿车打了一下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我身边转弯,接了一句“找死”。
现在的人,有辆汽车就显得牛X。到了三环以里还不是照样堵得水泄不通,跟便秘了似的。一等就仨小时,倒不如骑自行车高效了。
不知怎的,被骂了之后我突然心情舒畅。
阳光普照。万里晴空。我背着三十多公斤的书包轻松得一蹦一掂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来到了北洋中学。同学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教室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新的一天开始啦!
如果我是小学课本的主编一定会这样写的,基本每一天都可以这样
形容。“我过的很充实。”引申意义是:我的作业很多。我也在考虑是否应该在结尾非常变态地加上一句“哦耶!”
朝气蓬勃的小青年儿啊。
或者也可以选编一句米琪的名言:学校就是天堂,当你到达那里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死定了。
不管怎么说,欢迎来到北洋中学。我们将以最优厚的待遇(囚犯。)来招待你的,我们有几百余间教室(其中一半是当年东边的露天茅房改造而来的。校长时常激动自豪地告诉我们那争夺茅房的感人往事。),我们有优异的教师和教学质量,学生考试及格率百分之百。(那是因为差生都被劝退了),我们有先进的高科技(指的是一架立式空调,三台电风扇,一台电视,一台电脑和大喇叭广播),我们采用前卫的教学模式(找几张预先做好的幻灯片,摆在上面,大家抄笔记吧。),我们的桌椅是新的(班费里出的钱),我们有塑胶跑道(平时不让进去,怕旅游鞋会磨坏了跑道。),我们有高级的健身器材(上了锁的),我们有气派的游泳池(从来不曾用过,里面都长水草了。)我们中午有营养的配餐(土豆不削皮为了保住营养),我们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开展了几百年遇不上一次的课外活动),我们确保学生的心理健康(去年刚有个初三的因压力过大服药自杀),我们看重素质教育(作业照样留),我们正在全面贯彻国家的减负方针(前年书包才三十斤,减负之后便成了三十公斤。数学书上说得没错,减负等于加正。),我们的校服很好看(蓝白条的囚犯服或者丐帮装),有一定的季节性(冬凉夏暖),绝对防水(也不透气),买者方便用者省心(赚钱就更方便了),再次欢迎你的到来!(再次欢迎你的人民币的到来!)
好像什么东西被我们解释了一下就变了味道。
这就是我们这群人的恶趣味。
其实这一切都是由源头的,初二下学期那会儿,大家还没有完全丧失想象力的时候,在小H和一帮同学的带领下,学校里上上下下都私自成立了Anti-School俱乐部。
就像过去的地下党一样,我们每天下午都在静校了之后偷偷跑到偏僻的小胡同,对掌门人小H说一句秘密标识语作为确认身份的密码,这些密码是时常更换的,通过联络网来通知,有时是“王老师真是个大SB”。有时是“滚你妈的期中考”,还有时是“校长有口臭”之类的话。
然后他们接头之后首先汇报情况,最新的小道消息啦,谁考试有的了满分啦,哪个老师又要被炒了什么碎布条的琐事。之后他们会商讨进一步的作战计划,想出一些歪诗歪词,画一些捉弄老师的漫画,悄悄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这一切都在绝密地进行。若不是小青加入了那个俱乐部,并违反了约定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趣事,我自然也不会知道。
小青总来劝我加入,并眉飞色舞地向我诉说Anti-school俱乐部是多么的没有多么的有意思。但懦弱的我一直没有骨气和胆量去参加这种危险活动。
后来有一次菲菲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那俱乐部在哪里她想要参加,没经历过什么世事的我也不知道保守。结果菲菲根本就是个奸细,没过多久校长在大喇嘛广播上公布了这则丑闻,所有的Anti-school俱乐部成员被一网打尽。而我却得以保身。
短暂的几天内,作案“凶器”和“赃物”全部搜出,成员都写了千字检讨,在全校面前宣读道歉。
小青站在上面,我站在低下,我不敢抬头看她的脸。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们狠狠地冷战了三天,上课的时候我会偷偷回头看她一眼,又马上转回来,怕她看见。我想和她道歉,却又不敢,我和我懦弱的尊严。
芊芊啊。你下辈子不要做人了。你不配做人。
最终还是小青主动说了话,第一句话就是:你道个歉会死啊?
不过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就是现在我们都初三了,我们都长大了。九月的校园里缺少了从前的味道,只是有风稍微杂乱地吹着。
最后的一年,传说中的猪狗不如的生活。我想那些曾经就是再绚丽,也应该告于段落了吧。
只是很多时候我都能梦见从前的那个校园,在雨天里大家一起唱《让世界充满爱》,我曾一时地认为这世界真的充满爱了,而那歌声被滂沱的大雨冲洗得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回声在记忆中萦绕。
那些日子,像光一样从我们生命中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