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那是个阳光温暖的秋天。古老的小巷里分外干净。一只流浪猫优雅地舔舔爪子,金绿色的瞳孔,触及阳光便收缩了起来。无论天空还是地面,还是低矮的楼房,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舞阑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脏兮兮的,膝盖也蹭破了,头发也凌乱不堪,正开心地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流浪猫敏捷地一下子跑开,看着她跑过。今天的舞阑又不知道去哪里野过了,反正巷里住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隔壁的王大嫂理理发簪,抱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准备去晾晒,看见舞阑便微微一笑,转身对正埋头织毛衣的李大嫂说:“李嫂,知道吗,巷里新搬来一位少女呢,大概十九二十岁左右,据说长得可漂亮呢!”
“嗯,我前几天去买针线的时候还看见她了。咳,那气质,真叫好啊……我当时还看见她搬着一架叫什么……对,钢琴,搬进屋子里呢。现在的年轻人果然都有时间闲云野鹤,还弹钢琴……啧啧……”李大嫂如此说着,手上的针线活却仍还做着。
就这说几句话的功夫,舞阑已经穿过了又一条笼罩着金色的小巷,那天真的笑声,似乎是这安静小巷里唯一的动态风景。“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做饭了,小宇还等着我呢。”李大嫂站起身,微微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金色的云彩,正在缓慢的流逝着。
此刻,舞阑也正在回家的路上,踩着自己变得长长的影子。可是有件不好的事发生了——只顾奔跑的舞阑,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迷路了。
“奇怪……明明应该是一条的啊,怎么变成两条分岔的小巷了……”舞阑惶恐地望着前面,夕阳正缓慢地沉下去。舞阑正奇怪中,突然背后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瞬间妈妈给自己说过的会拐走小孩的女巫,拥有魔力的猫等等恐怖的东西瞬间出现在她脑海里。舞阑吓得一激灵,一咬牙,就往右边跑去。
金色的阳光渐渐消失不见,夜幕似乎像是被拉了下来。舞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没有来过的地方,前面好像……还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舞阑瞬间吓得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飞跑起来。
其实那只是猫的眼睛而已。可舞阑毕竟不知道,于是便索性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大哭着跑起来。
奔跑中的舞阑突然猛地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舞阑甩甩头,睁开泪眼。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你怎么了?迷路了么?”原来她撞到了一个少女。舞阑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俯在少女身上大哭起来。
NO.2
“是这样么?你叫舞阑?”南咫音看着舞阑哭哭啼啼地坐在一把木质椅子上,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舞阑点点头。南咫音轻轻擦去舞阑的泪水,柔软的声音就像月光下的潮水一样:“好啦,别哭了,黑夜真的不可怕哦。”
看见舞阑抬起头,南咫音轻轻抚了抚舞阑的发丝:“跟我到阳台来。”
站在阳台上,南咫音浅浅地笑:“看见那双绿色的眼睛了么?”是的,阳台下,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们。舞阑吓得不禁攥紧了南咫音的手。“别怕,那是猫女王。”南咫音凝望着它,“黑夜是她的王国。她行走于月光中,那双眼睛是她统治的唯一法宝。
“她总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骄傲地昂起自己的头呢。舞阑,你难道不可以么?为什么她毫不惧怕黑暗,而你却大哭着逃离呢?黑暗中站立的她,真的很勇敢也很美丽哦。”
舞阑轻轻松了松握着南咫音的手:“妈妈说……猫会在黑夜中吃掉小孩子……所以我一直很讨厌它们……今天我还用石头打它们……其实我只是害怕……”
南咫音蹲下身,撩撩舞阑遮住眼睛的刘海,微暖的声音让舞阑安下心:“不是这样的哦……其实猫是很善良的呢,刚才你看见她,其实是她在守护你。她担心你受到什么伤害,才跟着你呢……不要怕,不要讨厌她好不好?”
“真的吗?它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吗?”看见南咫音认真地点点头,舞阑终于鼓起勇气望向阳台外面,那双绿眸静静地看了看她,倏地就消失不见了。
“再见,猫女王。”南咫音暖心地微笑着,牵着舞阑的手回到屋里。舞阑突然发现墙角放着一架钢琴,便抬起头问:“南姐姐,这是你的钢琴吗?可以弹给我听听么?”
南咫音没有说话,让舞阑坐在旁边,自己坐在琴凳上,轻轻翻开钢琴的琴盖,舞阑顿时闻到一股沁人心扉的杉木的清香。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南咫音已经将一双素手放在钢琴上,缓慢地弹起来。
舞阑虽然知道钢琴,但却没见人弹过。此时看见南咫音在琴键上按下,便发出美妙的声音,不由得看呆了。很难说出是什么感觉,很朦胧,很静谧的美感,从南咫音的手指下婉转奏出,甚至是比夕阳或是星空都要安静而美好。舞阑偷偷抬眼,发现南咫音竟然闭着眼睛在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褪去。
就这样,在浓稠的夜里,传来一阵安静的钢琴声,温暖而美好。
舞阑突然感觉一阵睡意涌来,侧身便歪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她做了个安静的梦,梦里猫女王正对她笑。
NO.3
舞阑再次醒来是在家里的床上。是……一个梦?南姐姐是一个梦?舞阑揉揉睡眼,正要起身,突然看见妈妈走进了房门,说:“你这孩子,昨晚急死我了,一家人出去找了你一晚上啊!后来还是一位姐姐送你回来的,说你迷路了……你谢谢人家没有?”
舞阑松了口气,不是梦……真好,南姐姐并不是一场梦呢。舞阑点点头,翻身下床:“妈妈,今天我能去那位姐姐家玩么?”
“这……”妈妈愣了一下,本想说不能麻烦人家的,但看见舞阑充满期待的眼睛,话到嘴边又改了:“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早点回来,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知——道——啦——”舞阑朝妈妈露出一个微笑,飞速刷牙洗脸,然后咬着面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家门。
沿途看见一只流浪猫,正默默地看着吃面包的舞阑。舞阑想了想,将面包撕下一些,放在它面前,说:“谢谢你呐,猫女王!谢谢你昨晚守护我哦!”
流浪猫优雅地点点头,叼着面包走开了。舞阑一路咯咯地笑着,跑向南咫音家。
“姐姐,我来了!!”舞阑站在南咫音家门口,张开手当做话筒,大喊起来。古老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南咫音似乎有些惊讶:“舞阑?你来了?快进来吧。”
舞阑走到南咫音面前,认真地问:“姐姐,能教我弹钢琴么?真的好好听啊。教我好不好——”
南咫音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笑了:“当然可以啊,但是学钢琴很苦的呢。舞阑可不要哭鼻子哦……”
“哎呀,舞阑才不会呢!”舞阑也笑了,若是在旁人看来,两人只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明眸皓齿。
于是,舞阑便开始跟着南咫音学钢琴。令南咫音有些惊讶的是,舞阑学得很快,而且非常聪明。舞阑要么疯起来三分钟都坐不住,要么安静下来可以在钢琴前从早坐到晚。才过了两个星期,舞阑便可以娴熟地弹《致爱丽丝》了。南咫音认真地对舞阑说:“弹琴要有感情哦,不能像机器人那样,要用心来弹,才会变得好听。”
“就像姐姐那天晚上给我弹琴时是闭着眼弹的一样?用……心?”舞阑回想了一下,便抬起手,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弹起来。
南咫音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像是害怕舞阑分心,静静地听着这首“烂大街”的钢琴曲。待一曲弹毕,才提出哪里有些问题,哪里弹得好……
窗台外,流浪猫懒懒地晒着下午三点的阳光,听着王大嫂对着李大嫂说:“听说那个叫舞阑的女孩,跟着那个少女学什么……钢琴呢,咳,学来有用么?”
李大嫂织着那件毛衣,现在已经快完工了,含糊地说:“反正这世上,我们做的很多事情事情不也是毫无意义的么?比如结婚生子……”
“……那倒也是。”王大嫂愣愣:“哎!李嫂!我说你这话怎么这么深奥!”
NO.4
舞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南咫音的状态有些奇怪了。每每看见舞阑练琴,南咫音总是双眼发直,像是在想什么东西。
“南姐姐!”舞阑叫了一声,“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南咫音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舞阑,继续。”
“姐姐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练了。”舞阑侧过身,固执地说。
南咫音沉默了好久,才说:“猫女王也许要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什么意思?”舞阑追问,可南咫音摇了摇头,示意舞阑别问了。舞阑只好继续练琴,弹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南咫音却似乎没有注意到。
舞阑完全不会想到,南咫音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咫音在三天前拿到医院的体检报告后,便再也没办法笑起来了。癌,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可以治好的病。
而让舞阑没有想到的是,过了几天,妈妈突然对舞阑说,我们要搬家了。
搬离这个金色阳光笼罩的小巷,去一个遥远的城市,成为“城市人”。舞阑哭着大喊:“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这里!”妈妈看了舞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告诉她,你无力回天。舞阑哭着一路跑到南咫音家,猛地推开门,两人看见的是对方哭泣的脸。
舞阑哽咽着告诉南咫音自己要搬走的事,南咫音竟然松了口气。离自己开始化疗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舞阑搬走,也许就不会知道自己……
“我不想走……”舞阑趴在南咫音怀里啜泣。南咫音轻轻擦去舞阑的泪水,说:“没关系,你去,我等着你回来。”
“姐姐会等着我回来么?一定?”舞阑睁大眼,带着哭腔问南咫音。
南咫音强忍着泪水:“……嗯。
“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定一定……”
舞阑离开了。南咫音提起笔,开始给舞阑写信。希望她以后回来会看到……
对不起,姐姐不能陪你了。
NO.5
告别了一帮同学,已经上了高中的舞阑刚下了晚自习,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黯淡地照着。舞阑塞上耳机,放的是一首钢琴曲,很美的旋律。
路旁有一只流浪猫,睁着眼,凄凉地看着舞阑。舞阑毫不犹豫地从一旁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个面包,放在它面前。
“猫女王,谢谢你一直守护着我……”舞阑微笑着对流浪猫说,眼睛里盛满了温暖,“还有南姐姐,她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呢。妈妈答应我,这个假期带我回去看看,南姐姐应该结婚了吧?我真的很想她呢……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摸钢琴了,一定退步了。这次回去要让南姐姐叫我弹弹……一定要触摸到回忆……我和南姐姐的回忆……
“美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