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声音有多动听呢。”
我也忘了是多少年前问他的一句话,只清楚地记得他仅仅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开口,然后指着身旁的湖畔上垂在水面上轻舞的柳枝。
“看呢。风在哪里,你听。”
我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把左手附在耳朵上倾听着,但又失落的摇摇头向他摊开手。他耸耸肩,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嘿,你喜欢风吗?”他爱怜的看着我,我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正在专心的对付午饭盒里的那块排骨,被沉默已久的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一跳:啊?恍惚间,从如镜子般似的湖面上,看见了我脏兮兮油乎乎的小脸儿。
“等以后,我带你去我祖父家附近的薰衣草田听风唱歌。”他自顾自的说。
“以后是什么时候啊?”我舔着手上的油渍问道,他看着我手上的那块被我啃得惨不忍睹的排骨。说:
“以后,就是在以后啊。”
虽然听起来那样含糊但我却轻易就相信了,用稚嫩的声音回答他:
“嗯!”
“拉钩。”
那个我们都不懂事的一年,我八岁,他十岁。
阳光透过窗子懒懒的爬上我床上印满蜡笔小新的被子上,我兴冲冲的穿上了那条淡粉色的纱裙,咋咋呼呼地叫妈妈帮我将长发编成了麻花辫,夹上了他送我的粉色发卡,在镜子前面照了照,满意的背上了可爱的小背包出了门。
我在湖前的一棵树下看见了他。
“风!带我去集市!”我喊他,他双手插兜,闭着眼,享受着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的时光。他看见了我,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的惊讶。
“这么早啊。”他缓缓走过来,“你可从来没有准时过呢。”
“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日子,六一呢,今天是六一呢。”我抱怨道:“好不容易过一次儿童节,你连个礼物都不给我吗嘛。我都不喜欢你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过六一的,你都多大了?”他有点好笑的看着我撒泼。
我生气了:哼,你是大人,我是小孩,你要陪我过!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喏,小孩儿。
我欣喜地接过去,一边拆着包装一边问他:什么啊?吃的吗?
他扭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撕开了包装纸,打开了那个很好看的包装盒,看见了一支蓝色的笔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你也太小气了吧?就一支笔?”我不满地嘟着嘴。
“什么叫就一支笔?”从来说话都很温和的他头一次这么大声的对我叫,“你知道这笔多……”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像是卡了鱼刺一样止住了。
“怎么啦?”我翻了个白眼,“有多贵?比那个去世界最贵的那支笔还贵吗?就是镶上了五千多颗钻石的那根笔一样贵?”
他不再说话了。别过脸去。
我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念在你还知道给我买礼物的份上,我呢,就姑且原谅你啦!不过,除了我的六一节礼物,你还要给我买一份生日礼物!”
我得意的想象着他已经将两份礼物像卑微的骑士给高贵的女王献礼一样放在我手心了,谁让我生在了六一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嘿。要不要去听风声呢。
我立刻拒绝了:哎呀不要那这个忽悠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前面你还说……你不要后悔哦。”他声音里显出了几分失望。
“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不由分说,拉着他去了商店,商店里的东西很多,我相中了一对小猫咪,但他并没有理睬我。
“喏,那个!”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位置。我有些不高兴地把视线移到了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上,一串很好看的风铃轻轻的摇晃着,发出悦耳的声音。水晶蓝,铃头是两只一样的大蝴蝶,它们头碰着头,肚对着肚,形成一个三角的空间,那情形就像相遇在花丛中的一对老朋友在谈心,又像热恋中的情侣在轻吻。夹杂着白色线条的蓝蝶非常醒目,线条相互交错着,把整块的蓝分成一块块菱形。蝴蝶的头顶各有一个空心的小圆片,边缘镶着一圈金黄色的边,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使得蝴蝶的色彩更加斑斓。
我的目光再也挪不开了,那串风铃像一块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着我。
“真是好眼光啊,这风铃送给情侣最合适不过了。”女老板真诚地对着我们微笑,霎时间,我们俩都尴尬了。
“你要么?”
“要啊要。”会很贵吧,不过我在我心仪的礼物面前我不会在乎这些。在我想着的功夫,他已经结完账了,风铃被包装起来,我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一样蹦跳着的拿着包装走出了店里。
“你不再期待风真正的声音了吗。”
十六岁那年,他已经十八岁了。
依稀记得他的成人礼,很热闹,但是从他的眼神里,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开心,反而又失落的色彩,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当然,这也只有我能够看出来。
“你怎么不开心啊?你不希望成为大人吗?”我抱着一只熊,含着糖问。
“大人么。”他看着我,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你哭啦。”我惊奇的问道。
“才没有!”他狡辩到,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巧克力来给我。我贪心的都拿走了。准备到角落里一个人独自享用。
“少吃点,小心蛀牙,还有,你都多大了。”他在身后唠叨。
“知道啦知道啦管家婆!”我不满的说,然后飞快的跑走。
“小孩子脾气,可是……变大了,走的也快了,是么,烛。”
三年后。
我独自去了静园。
静园的名字是很好听,但是却是墓地,很好看的墓地。
经过了当年的湖,柳枝依旧垂在湖面上轻舞,湖心泛着一圈一圈涟漪。又经过了他给我买过风铃的小店。
我想,他会喜欢这里的。一个安静的地方。
颤抖着抚摸墓碑上那张笑的灿烂的他。
“白风,十八岁,因肺癌早期于×年×月×日离世。”
不会忘记他曾说要带我去薰衣草田听风。
不会忘记他在生日那天送我了一串风铃。
不会忘记他说:
“嘿。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那时的我嫌他太罗嗦。现在想起是那样动听悦耳。多想再听一遍。
那年,他刚刚走了,我哭了一夜,收拾着他送我的东西。
“啪!”
那只蓝色的笔掉在地上。
“烛,也许你听到这些话,是在我已经走了,我知道你现在埋怨我为什么走的那么快,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还有你,你说我这支笔不值钱,但它是录音笔,不善观察的你还没有发现吧……我想跟你说很多话,就全部露在这个笔上了,我几乎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以后在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一惊,看见了那支笔的笔头下,隐藏着一个按钮。
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么清晰的话语。我泣不成声。
“风……”我跪在他的墓碑前,颤抖着播放他的声音:
“不要伤心哦,我不在的时候那些辣条之类的东西不要吃你那些零花钱少买漫画,很伤眼睛的……”
“零零……”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嘿。你知道吗,我听到了风的声音。
漫
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