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诗
打油诗,是一种内容和词句通俗诙谐、不拘于平仄韵律的旧体诗。相传为唐朝张打油所创,故名打油诗
打油诗说起来朗朗上口,为众人喜爱,广为流传,故又名顺口溜。
到了现代,打油诗在内容和题材上发生了重大变化,开始反映现实生活,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往往能折射出一个时代的影子,闪现着一
个时代的灵魂,故鄙人叫它做时代歌谣。
山东是齐鲁故地,孔孟家乡。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纷乱无序的历史舞台上,此地曾有两位著名人物异常活跃,各领风骚,那便是前清状元
公王寿彭和民国军务督办张宗昌。张督办拜王状元为师,王状元食张督办俸禄;张追捧王,必恭必敬;而王追随张,亦步亦趋。二人一文一武
,一雅一俗,可谓反差巨大,对比强烈;却互敬互补,配合默契,故而颇值得一书。
张宗昌(1881—1932)字效坤,山东人莱州。早年曾在东北为匪。辛亥革命爆发,率百余兵马回到山东,任民军团长;不久投靠北洋军阀
冯国璋,因“功”升任副总统侍从武官长;后又转投奉系军阀张作霖,升至军长。1925年,以“军务督办”名义盘踞山东,人送绰号“狗肉将
军”。其间与王寿彭合作,创办山东大学;1928年被迫下台,客寓天津。后被军阀韩复榘派人暗杀。清廷退位,世风大转。文人黯淡,武夫称雄。张宗昌之辈如鱼得水,乘时而兴,高调登上历史舞台。然此人虽一介武夫,却颇喜风雅。由
于历史惯性的作用,民国初年的前清翰林尤其是状元公仍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宗昌大权在握后,或是出于心灵深处对拜状元公的崇拜
与钦羡,或是想附庸风雅以博取令名,或是兼而有之,便主动拜寿彭为师,经常吟“诗”作“赋”,还出版了诗集《效坤诗抄》。品味其“作
品”,辄让人忍俊不禁。
“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窜。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这是宗昌所作《笑刘邦》。因宗昌总将汉张良引为同宗,所
以才有第三句中“俺家小张良”。张良乃汉代著名谋士,于助刘邦灭项羽功劳最著。宗昌称之为“俺家小张良”,以表明自己是张家老大;后
两句才提到张良功劳,引为本家,是为抬高自己;而刘邦则不足道也,真可谓目空一切。“奶奶的”是山东人嘴边粗话,竟也入诗。
另有一首,题为《改写<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以此抒发回家乡当上土皇帝的自得之情。《大风歌》原诗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宗昌增加一句,自封英雄,不可一世,首句匪气十足,乃本色语。末句“扶桑”指日本,表明其对日本侵略者满怀憎恨,爱国之心未泯,是此“诗”值得称道之处。
一次,张宗昌游泰山毕,赋诗一首,命名曰《咏泰山》:“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泰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虽粗俗少文,但不乏幽默之感。
一日,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宗昌顿来灵感,欣然命笔,成《天上闪电》:“忽见天上一火镰,好像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想象奇特,言人之所未言,可见其形象思维十分发达而活跃。
“诗言志”。宗昌上述“作品”,旨在抒发思绪情感,表现自身才华,每首皆与其身份、教养相符,真实自然地表现了一介武夫的内心世
界。只是言辞过于粗鄙直白,简直就是发自心胸之吼叫与呐喊。令人读后印象深刻而难以忘怀
中国不愧是诗词大国,古往今来,上至皇帝后妃,下至市井平民;雅至文人学士、大家闺秀,俗至贩夫走卒、乞丐盗匪,皆能吟诗。当然水平参差不齐,品位更当别论。阳春白雪者为诗人;一塌糊涂者成笑料。宗昌无疑属于后者。据说寿彭经常为这位弟子改诗,上述各“诗”是否真经过状元修改润色,恐只有天公晓得。以作品水准考察,即使有状元公指导,然以宗昌之资质,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神鬼亦无能为力
也。
抚今追昔,感慨良多。王张二位搭档均已作古多年,生前,他们都曾风光一时,却在晚年与时代格格不入;其身后的世界也向着与他们理念相反的方向发展变化,所以得到的评价也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腐朽”、“没落”、“顽固”、“反动”等等。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脱离时代的局限,理念一旦形成,坚守与改变都属于本人的权力。而就王寿彭而言,能给不见经传的少年学子题字,说明其饱学之士之大雅;就张宗昌而论,拜倒在圣人脚下,说明其内心深处仍有所敬畏,有所守望,总比“无所畏惧”要好些。是耶非耶,绝难一言以蔽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