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1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被人戏称为扑克执政官的萨科利勋爵在这一天不再玩弄他所痴迷的神奇把戏，他在白衬衣外披上黑色的外套，上面是金线刺绣的龙图腾，这些古老的新花样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隆重的正装硬生生地将这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人烘托得格外潇洒俊朗。
　　他在端起银托盘前戴上了纯白的手套，盘上的东西简洁明了——麻绳套索、燧发枪与刺剑，勋爵面对的老人一副囚徒的落魄打扮，三年的牢狱之灾改变了他原先的壮硕，老东西虚弱的身板在猛烈的海风间飘摇着，正如他脑袋上乱作一团杂白的头发，他的双手细瘦如柴，尽管如此，心怀不安的人们还是用与他手臂一般粗细的麻绳将他的双手倒束在背后。
　　“我原以为我不会紧张。”老人的赤脚哆嗦着，尽管码头暖阳高照，但这依旧是寒冷的二月。
　　“您曾是我最为尊敬的人，”萨科利勋爵弓身将托盘呈上，这使得老东西想起了他往日侍奉在右时的情形，他收起了平日里的放荡，面容谦卑地继续说道“在我十年前初次拜入您的宫廷时，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请选吧，陛下。”
　　老人的嘴角高扬，像是在嘲讽他到了最后一刻仍是一副媚狗姿态，但他却笑不出声来，因为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只在这一刻没有成功欺骗过他。
　　数万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抉择，正如他稳坐王位时一样，只不过那时，他决定的是处死别人的方式。
　　老人高昂起脑袋，努力抑制着排山倒海而来令人作呕的恐惧感，他想要维护自己的骄傲，因为这份骄傲是如今唯一使他感到骄傲的东西了：“用你的剑杀死我吧，这样或许起码可以给你负罪感，你的身上将沾染我的血。”
　　“不，陛下，无论怎样杀死您，都会是我感到巨大的痛苦。”勋爵的喉头上下滚动着，他将托盘轻放在码头的木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托住刺剑包点缀着珠宝的鞘，另一只手则握住金质的柄，将白刃缓缓与剑鞘分离，剑身上银光攒动。
　　他将刺剑正握，锋芒毕露的那一端正对着他口中的陛下。
　　“那帮蠢东西是不是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每天期盼的就是这一刻，或许在我仍在王座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划分好了我的遗产，”老东西讶异于自己在这一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对了对了，我真是老糊涂了，他们怎么可能分配得好我的遗产呢？他们都想要成为国王！这帮蠢货，上一个国王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你们说是吧。”
　　没有人回答他，岸上的人们只是给予他冰冷的注目，这深深刺痛了这位老国王薄弱的自尊。
　　过于漂亮的刺剑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是一件可供观摩的艺术品，在萨科利勋爵手中的它不由分说地穿透了这个可怜老东西的胸膛，刺目的鲜血从血槽的两端涌出，勋爵连退几步，但他蹩脚的躲闪远不如血液溅射的速度快，他的白色的衣襟与手套被染上了点点殷红。
　　老国王由码头的边缘向着海里倒去，他将嘴巴张大到几乎要使下巴脱臼，却仍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叫，正如沙滩上即将渴死的海鱼，他只看见翻滚的海面正迅速像他袭来，而岸上则响起了盖过惊涛拍岸的一阵惊雷般的掌声与欢呼，仅有个别贵族流露出兔死狐悲的神情。
　　他就这么简单地落入了海里，就像是冲着海里丢入一枚顽石，甚至没有溅起多大的浪花，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微不足道的水花，宣布了一个庞大王朝的倾颓。
　　萨科利勋爵将刺剑插立在木板上，尚未凝固的鲜血和寒星一并在刃上流淌，他向着码头的方向单膝跪下，这是自从他十年前进入宫廷后在国王面前无数次重复的一个动作，这是他最后一次卑躬屈膝，而国王却不在他的面前。
　　他用沾染鲜血的手在胸前划出一个十字，像是一个虔诚的神父进行葬礼上的弥撒。
　　“陛下，愿您的灵魂在天国得以安息。”
　　整点的钟声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敲响，掩盖了他的下一句追悼。
　　“愿您的躯体可以完成您在世时未尽的夙愿——在鱼儿的腹中游历世界。”
　　就像是恶魔的低语，风是唯一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