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2年级 - 散文 阅读指导

　　　　　　　　我与寸土
　　————纪念与我共同呼吸的一片黄色土地，我的家乡。即将逝去的寸土。
　　
　　　　一
　　
　　我从没有这样认真的思考过他的存在，但确实，他始终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儿，一个道路岐长的乡村里。像门前那一潭湖水，静的可以听见脉搏的悦动，只不过他比这水更澄澈，透明的能够触摸血红的心魂。
　　我与他生活了7年，看着他微笑，看着他成长。他不大，仅仅覆盖了几栋房子。7年后我悄悄地离开他，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也记不清那时门前的绿草是否早已盖过了我的头。那时的我还小，我不懂这样的不辞而别会让他忘了我，忘了我们共同呼吸的畅然时光。可我不得不向那段时光诀别。那始终是一段即将同这片寸土逝去的记忆。即使不舍，也只有望着浮动的云彩朝屋后的大山走去，不敢低头，我怕再望着他一眼，再触摸他的心魂，我会大哭着抱着他不放手。就这样听着蝉鸣到屋后的竹林里去看竹叶洋洋洒洒，就这样用我独特的方式来纪念他——我的儿时伙伴！
　　我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躺了多久。或许是一种莫名的缘分。有时在猜想，他大概有五百岁了吧。仿佛在这五百岁的日夜里，他历尽沧桑就为了等我。似乎是有些可笑的念头，只不过是在同年幼的心开了个玩笑罢了！
　　他等待着我的出生，等待着我用稚嫩的脸庞去换一个沧桑的面容。时光似乎变得很无情。在没有喧哗的乡土上，一点点加速鲜活细胞的灭亡。眼看着他的养分被汲取，这到底是时光犯下的罪，还是踏在他身体上的生命的过错。连我也不明白，因为他从没向我提起过他的疼痛。大一点的时候，他又老了些。围墙上斑驳的浮影烙上痕迹，向着四周的黄土漫去，逐渐被浮上黑色斑迹，推开一道道小缝隙，在一大片荒芜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画着脚印。我眼望着只有痛惜，我知道，就凭我这双连洗澡都不能自己独立完成的手，怎么能抹去他的疼痛。我没有说话，一个劲的想挥去眼见的，高兴的面对他，同他惬意的傻笑。这是我童年的快乐。
　　
　　二
　　
　　耳边响起零碎的滴答声。是风中摇曳的树鸣，还是某个有心人的哼唱呢？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常在累了的时候，站在高处眺望一角。天边，一片挥洒的火红刺煞眼球，丝丝缕缕的光带缠缠绵绵伸向遥远的东南方，视角的尽头，一座高耸的山峰遮挡着后面的乡村。我想，那一定藏着好多小故事。触及不到的远方，就像眼前这一片若隐若现的朝霞。
　　
　　三
　　
　　只是想出来随心走走，眼前一望，我又回到了这片寸土去寻找我丢失的记忆。
　　10年了，我还是总想到这片寸土去、去竹林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去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
　　这个夏天气候有些奇特，过了夏至，这几天反倒热的离奇。
　　应了这燥热的天气，故园的容颜变得干裂了。我想我得去给他们浇浇水。
　　我喜欢在烈日当头的时候到屋前池塘的竹林边乘凉。那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大人们拿着蒲扇谈得很欢。而我喜欢把竹子虫捆着在地上玩，扑腾的翅膀奏出的旋律和这个夏日很搭调。又坐在这里，一块平稳的小圆木上，以前只有最受尊敬的老人才能坐的圆木矮凳，我总是撒娇乞求着坐一坐。现在没人和我抢了，一个人舒服的坐着，心静的发奇。总觉得有种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夏日没有以往的热闹了。是时光把风带走的同时带去了这些嘈杂声吗？
　　十年了，这块土地被不懂珍惜她的人肆意践踏，还好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譬如傍晚从山后冉冉升起的落日，我始终说不清这是什么颜色的，他总在变换，把金黄的光挥洒在湖面，还有这块不大的土地。落日余晖，比想象中的还要纯洁迷离。譬如我在竹林里挖坑埋下的盒子。把梦和希望藏进泥土里让寸土替我保管，没有别人知道我的小秘密。譬如秋风乍起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旋转曼舞，像长不大的孩子。譬如四季里，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花香播散出微甜的气息，夹杂在清晨饱满的露珠里。所以我能感觉到宾至如归的惬意。
　　
　　四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轻轻的来，聆听寸土最后的笑声。抱怨自己忘了带录像机，没能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我不想再忘记什么了。心里缺少的空洞伤煞了多少美丽的风景。有时候脑袋装下的太多似乎把最深处的给破碎了。时光没有能力修补，他总是匆匆与我擦肩而过，像风，五指合上后只留下一阵凉意。
　　把手托着头，闭上眼，我听见寸土告诉我，每一场音乐剧终究会谢幕，别忘了音乐有神奇的力量，余音绕梁足矣保留在耳边好久好久。
　　我什么也没回答他。我想无言是对的。我知道他能懂，当我用手轻轻触碰泥土时，他发烫的身体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呼吸和微笑吧。他的心魂还是那样透明，像个小孩子，静静的躺着。只是他闭上了眼，可能是灼热的阳光让他累了。
　　因为这片乡土，因为房里的笑声，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他们，我
　　会怎样想念并且梦见他们，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而梦也梦不到他们。
　　
　　五
　　
　　房里的笑声有好久没有听见了。
　　两层砖瓦砌成的房子。背靠大山，左面是一片蓊蓊郁郁的竹林，右面是一片平旷的菜地，出门不远就是我前面所提到的湖水。大概的布局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美，孕育出平平淡淡的快乐。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想我得认真的说，房里住着的是我最亲爱的爷爷奶奶，还有已经去世7年的二公。
　　爷爷奶奶已经是年满60的人了。从出生开始7年的光景里每一场美好的回忆里都带着他们的影子。在这片寸土里，他们的笑成了最完美的弧线。每想起，我都傻笑，心里洋溢着满足感。
　　我很感激命运，，我曾依偎在他们的怀里。
　　
　　六
　　
　　现在才想起，曾经总爱穿着拖鞋就到处跑的小家伙，给爷爷奶奶带来了多少麻烦。
　　他们不是那种只会一味疼爱而不懂理解我的人。他们明白小孩子喜欢热闹喜欢玩耍，知道外面的气息更适合我呼吸，知道出去都走走还是好的，但是他们会常担心我会和什么孩子在什么地方玩，他们会常常问我都在想什么。那时的我有些任性，现在想起都觉得有些愧疚。我喜欢什么都自己做主，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跑，在夏日喜欢池塘里冰凉的水，还喜欢和爷爷开玩笑。他们从没有怪罪我的任性，也许我这个孩子给他们枯燥的生活添了许多欢笑吧。的确，那时的家比现在更热闹。我从没想过，没有我的日子，这些年他们有什么样的生活。
　　有一回放长假我一个人坐车回家。期待了多久，不求要找回多少童年的影子，只想看看我的家，踏上这片寸土，和爷爷奶奶说说话。窗外，从很远就看见奶奶站在路边伸着头张望。奶奶不高，背有些弯，我知道那是生活的刻印。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的时刻我就明白了。她的身影我曾多次留意过。总是那样，背上驮着背篼，脚步走的很沉稳。虽然没有朱自清先生的父亲的背影那么深刻，但我知道，奶奶是再朴实不过的农民了。每一步都踏的很深刻，沉重的脚步烙上的是生活的剪影。
　　我喜欢和奶奶睡觉，记得7年没有一晚离开过。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抱着奶奶总会更温暖，或许人都喜欢有个依靠吧！还记得，夏天夜晚里蚊子很多，有时会热的睡不着。我是个特别幸福的孩子，每到热的时候，奶奶就给我打扇，看着我睡得踏实了才悄悄地睡下。我不知道那时城里的孩子是不是每晚都有个香甜的梦，但我知道我的梦是奶奶给的。
　　奶奶带给我的温暖早已比过那些歌谣。我更喜欢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什么事情是我应该做的，什么事情我没有能力去承受。还记得她说过，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到河边玩，不能完全相信陌生人的话。要做个听话的孩子，不撒谎不偷懒。我总记得，她喜欢这样耐心教会我很多东西。似乎老年人都是这样总爱唠叨，长大后的我已经明白，这样的话有多珍贵。
　　虽然奶奶从没有在学堂里受过教育，不会给我讲出什么绕口的大道理，没有能力叫我识字读书，可我知道，她质朴善良的心比书本上的话更好。
　　转眼我已经变成了大孩子了，可我还是不会错过和奶奶睡在一张床上的机会，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可我是真的喜欢，不需要任何修饰的爱比湖面的浮光更美。
　　
　　七
　　
　　谈起奶奶又怎么能够忘了爱坐在藤椅上睡午觉的爷爷。说起来真好笑，爷爷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总能够说些话来让我哈哈大笑。有时候是一些在我现在的观念认为的俗气的话，什么蚊子是他的宠物，所以他从不吸食主人的血：什么如果踩到了地上的鸡屎就得把它填上，那是他特意叫鸡做的装饰品。还有很多很多，不管什么时候他总爱这样逗我开心。
　　以前每次回家总要求爷爷给我做面吃。不是吹牛，爷爷做的面味道很独特，尤其是调料，有一种纯浓的香味。在外面从没有尝过美味。简简单单却饱含叶肉醇香汁味，就像宁静和祥的乡村，与自然相拥的惬意才算是真切的生活。
　　从来不求得到什么，只是想能做些什么。每回家从村头就看见爷爷靠在大门前张望的眼，那时候心里总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说实在的，长这么大我又给他们给这个家做过什么呢？远远地站在大山上，望着这片小小的寸土，这片和我生存了7年的黄色土地，这片我美好童年挥洒的天空。白云悠悠，湖面旋卷。我不得不问自己，这里那一片土地属于我？每一寸土都应该有我曾调皮使劲踩过的脚印吗？不久，他们就真的不属于我了。不对，他从没属于我。他是大地的孩子，他生来为每一个生命服务。
　　山上的风有些刺骨，拂过，沁入心魂把浮躁都驱散了
　　我安慰自己，我很幸运，把珍贵的童年留在了这片寸土上。实际上，我的心从咿呀学步开始就住进了这片土地，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属于他，尽管他不只属于我。对于他，我不求专一的爱，美好的东西都应该被拿出来分享快乐。
　　有时候，适当的舍取反而会望见更广阔的蓝色海洋。远方的船浮动着白帆，他们即将载着我的家驶向望不见尽头的海角天涯。常听老人说起，天涯里住着许多神灵，在那里的东西都有一颗美丽透明的心，我唯独相信这样的信仰。
　　
　　八
　　
　　我相信一句话，希望记得的总会一直住进心底。
　　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拿着一片发黄的银杏叶，在家门前轻轻走着，走过一块块农田，总想着一件事：爷爷的头发几近白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停下，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乌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爷爷头发白了，时光溜走了。
　　爷爷的头发是少年白，常常我会注意看他的头发的变化，这样我就能知道他最近过得还好吗！这次回家一眼望去的是杂乱的白茫茫一片。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爷爷总会告诉我，他过得很好，头发是老了就会白了。我明白这都是骗孩子的话。爷爷从不会主动告诉我们生活上的困难，即使生病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善意的谎言”。
　　爷爷是个多病的身体。小时候烙下的病根让他的脚有些拐。我记得，以前的爷爷还能够做些农活的。小时候，他常带着我到水田边去看稻谷，去听湖边风吹水飘的声音。有时强壮的能够扛起将近百斤的担子。现在都不一样了。爷爷患有冠心病心血管病，常常会觉得累，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是我们一家人的牵挂。一到冬夏，我常常会担心。我怕他会忘记吃药，我怕他一个人走路会摔倒，我怕他会生病。纵使担心，也很少能够回家看看。这让我感觉很愧疚。
　　永远记得一个画面。下雨天泥泞路，爷爷背起我穿着笨重的雨鞋在泥潭里打转。背上那个懒孩子一点也不知道路有多难走，只在那拿着新书包左看看右瞧瞧。突然踩在滑地上没站稳摔倒了。爷爷反应很及时，赶快用手把我护着。我站起身来，只有几滴泥水溅在衣服上。爷爷整个摔在泥里，想起就不得不责怪我的不懂事。爷爷又在那给我开玩笑，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之后我笑得很大声，竟淘气的责备着爷爷的背不平。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宠得很幸福。比起城里的孩子，可能我没有昂贵的玩具，这也许可以成为他们骄傲的理由。但我也可以自豪的说，你们没有听过爷爷讲的笑话啊！
　　
　　九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没有人知道，落叶有什么小故事。
　　爷爷是个老教师。他教我写毛笔字。手握笔，蘸起墨水就娴熟的写起来。还记得那时写的是语文繁体的数字。比起阿拉伯字母要复杂很多。慢慢的一遍又是一遍，我学的也挺快。我想主要是爷爷教得好。每一个字似乎有入木三分的力量。就像爷爷的为人，总是那么沉稳。
　　曾有多少回，我在庭院里看月亮。我常指着月亮感叹：爷爷，快看啊！今晚的月亮好圆，月亮好美。像个仙女。“我的话很天真，那的确符合一个5岁女孩嘴里的语言。夏天里的黑夜更美，是我还没看够，现在得有很好的运气才能在上晚自习后回家的途中能够看见星星眨着眼睛。他们好像能够听懂我的话，他们的眼神告诉我，我应该满足现在的生活。
　　
　　十
　　
　　只要知足，就能多份快乐。
　　总告诉自己，生活对于我很好。时光告诉我，不要一味寻找大海的尽头，而忽略了蜿蜒的河流。所以我一直狠狠抓住快乐，小心的珍惜着我的幸福。
　　又是薄雾的清晨，又是阳光迷离的朝霞。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二公的坟前。他离开我已经好多年了，有时候还会常常想起，想起他陪着我上幼儿园，用背篼背着我去割草。他的坟就在屋前，我想它能够听见我们说话吧！其实他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二公是个老实的人，一生也没有结婚。他有个家，有我，有爷爷奶奶，有我们家里所有的人。他苦累了一生，却在七十大寿的时候生病长逝。我不怪时光这么急着把他带走，我想他一定到了天涯海角。所以我没有带着太多感伤，我知道，时光流走是没有办法找回的。我宁愿笑着祝福他。
　　我懂得珍惜，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要陪着这块不大的土地。这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还有我的童年。
　　
　　十一
　　
　　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寸土，你别以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如今又穿起拖鞋在这土地上慢慢走，走来走去，都是同样的路，心里却一次次酝酿着不同的感动。像翻起一本时光写下记录册，里面夹着一张褶皱的相片———夏夜，庭院里的灯火闪闪烁烁。家里每个人都在，爷爷坐在藤椅上笑着，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穿着小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蹲在爷爷的椅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奶奶拿着蒲扇坐在小凳上，还有二公。不知道是什么让大家笑得这么美。一切安详的比湖面更透明。背靠大山，面朝湖水。重要的是，我是个幸福的孩子。
　　
　　十二
　　
　　掠过的风永远不会记得曾走过多么美秀的风景。所以我选择一步步的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去拾取每一片破碎的记忆。
　　必有一天，我想我会再听见寸土的笑声，只是那是的风景可能变了。他已经累了，我想他不会在离开这里了吧！我宁愿相信她会始终守在这里，只为了等我再长大点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那时候，或许我不会是一个人。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灿烂的笑会让你涌起一股暖流。或许我也会是一个老人，牙齿都掉了还是笑着和你打招呼，只是想走向我的故土，走向我的安息地，辛苦着走来，也走的无怨无悔。
　　我想等我累你，等你累了，我会听见你喊我回去。然后像一对恋人，承诺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安静的睡吧！”
　　此刻，我也不想说我得离开了。我不知道当我背离你的时候会在是什么年纪在回来。我也舍不得让人用坚硬的工具推倒我的家，推平你的身体。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自私。社会在不断发展，我相信你会变得更美，到某一天，我再牵起你的手，在牵牛花的祝福下走向遥远的地方。
　　风吹水飘，长路遥遥。你跑过来告诉我三个字。“无所谓”。我明白你的话。
　　当我沉寂下来认真细数过往时，只要心还在，一切都无所谓。无所谓距离，无所谓时间。
　　太阳会是夕阳也会是旭日，当时间随着宇宙以其不息的生命运转的时候，在望不到尽头的地方，有个孩子会细细数着他的梦，慢慢的，朝另一片蓝天浮游。